安心(2 / 2)
西泠月听后面上欢喜,心里却总觉怪异。
那人近来似乎好说话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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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永寿宫,始转过九龙壁便见苑内长长的站了两排的内监,俱都是躬腰塌肩的,于那昏沉的灯影下,瞧的人瘆得慌。
徐得海引天子过去:“圣上请看,这些个奴婢全是内务府挑选出来最得力的,您且选看选看。”
西泠月抚着自己胳膊上的起的腻子,令那群内监抬起头,她一个个仔细选看过,眉心微滞:“新进的便全在这儿了吗?”
徐得海说:“哪儿能呢,新进的太监手脚粗苯,尚需□□,是万万不能过来伺候圣上的。”
天子不满的很:“规规矩矩的有个什么趣儿?还不如朕的小毛团呢,再说了,你瞅瞅你挑过来的人,一个个腰都伸不直,跟豆芽菜似的,朕看着就闹心!朕不管,朕要亲去挑几个合意的,叔父应承过朕的!”
说着便自又出了永寿宫。
确实是摄政王应许的,徐得海也不好拦着,只好带着仪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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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到宫中已经有七日了,管事的太监分了他洒扫的活儿,他日日擦地,日日往殿门外瞧,可是从未见过他期盼的人。
他有些急了,准备晚上下职后潜出去看看。
即打定了主意便定了心神,安稳地擦着地。管事太监却突然急匆匆的过来,召了连他在内所有的洒扫太监到苑内排成整齐的两队肃立。
少年身量高壮被安排在最后面,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不关心,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
不多时,忽听一声尖利的高唱:“圣上驾到!”
少年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猛然抬起了头。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宫灯被成片的挑起,黑压压一片脑袋前,被簇拥而来的天子正从龙撵上下来,她裹着大氅,行走间露出片片明黄纱的下摆。
天冷儿,她双手拢在绒灰暖筒里,且举在口鼻间稍稍挡着点儿风,只露出了一双盈盈秋眸,临到近前才放下手,鲜丽的一张娇颜,灿丽夺目。
少年的呼吸瞬间就紧了,浓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但她却并不看他,在前面那群太监里挑选了好几个。
他的心咚咚咚的直跳,生怕她不挑他就要走。
“啪”
管事太监恶狠狠的甩了他一鞭子,做洒扫的太监身上不能穿的太厚,蓝灰色的袍子内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绒,一鞭子下去几乎都能看得到里头的皮肉是什么样的状况。
管事太监尖利着嗓音呵斥:“该死的奴婢,圣驾面前容得你这样直视君颜?”又回过身朝天子请罪:“这些都是新进宫的奴婢,不知规矩,请徐公公和圣上莫要怪罪啊。”
天子没理他,似乎是被那少年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围着他看了一圈:“你不打他朕还没瞧见,这个小太监瞧着壮实,倒是和你们很是不同。那就再要这一个吧,徐得海!你带朕选的这几个下去安置了,晚上可到朕面前伺候。”
徐得海瞧着那少年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闻天子话便扔到一旁不再想,应声带着天子选定的四人一起回了永寿宫。
晚间天子沐浴照例是叫内监回避,只是却并不都是在殿外,竟叫了两个留在殿内伺候。
内殿的门关的严实,重重幔帐也放了下来,袅袅的热气将眼睫都扑湿了,殿内外静的仿佛无人。
西泠月紧紧抱着怀里脱下来的外袍,还是不放心:“有人吗?”
外面立刻响起了回应:“有!”
铿锵有力的声音,是那个少年。
西泠月心中大安:“朕不喜欢你们近身伺候,且在外好生侯着,若敢不规矩,定拖出去打死!”
外间的少年即刻一叠声的应:“不会不会的!”
还是那般的傻气。
西泠月嘴角扬起,终于安心宽衣入浴。
自从与天子互换身份后,她无一日不紧绷着精神,连沐浴都不敢安心,每日里只草草擦洗过就算了事,生怕有人平白闯进来。
不过日后就可以安心了,有那个少年在,她相信即使是摄政王要闯,也要在外耽搁一阵子功夫。
内间里的水声沥沥,甜软的气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少年站在落地罩旁耳根通红一片,晕陶陶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轻响,她从内间出来,穿着月白宫绸大袖长衫,头发也已经干了,用了同色的绸带绑着。因为刚沐浴过,一张小脸润白中透着红晕,美似天仙。
少年的脸一下子涨的更红,深深的低着头,再不敢看她,耳中听她娇声吩咐道:“你们两个进去将水抬出去。”
他忙应了声,跟着旁边的太监进内间,路过她身边时,手上忽然一软,他怔了下,转过脸,正见她冲自己眨眼,而后即刻走开。
少年心都快跳出来了,忙别过眼,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的塞进怀里。
至那夜深人静,躺倒了床铺上,少年才从怀中将东西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窗外灯影依稀,那是一个白净的小瓷瓶,隐约有药香味,细细的瓶口上还绑着一条粗布带子,那是在宫外,他给她绑头发的,她说过等他到了宫中,到了她身边,她会还给他……
寒风凛冽的夜,四周是内监们的打鼾声,少年将带子牢牢的缠绑在了手腕上,双手紧紧的握着瓷瓶,扬着嘴角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