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知音(1 / 2)
萧武回神:“什么?”
琼珠睁开眼睛:“听闻有琵琶大家,擅用皮弦,自成一派别具一格。她用的就是皮弦。”
萧武挠头:“我只听说过丝弦,拨弦类的乐器,难道不都是丝弦?”
“当然不。”琼珠一字一顿的解释:“胡琵琶来源说法甚多,早些时候,有些形制相似的都被定为琵琶的前身,且弦的材质不同,音质也会跟着有差别,胡琵琶传到中原,又因中原生产丝线,所以弦便成了丝弦,但其实到现在,还有不少保留着自己特色的乐师,用自己擅长的琴弦。”
萧武也来了兴趣:“那这个皮弦,你会吗?”
琼珠摇头:“皮弦的韧性很强的,它本就是一种用拨子弹奏的琵琶弦,皮弦弹奏出来的曲子,音色很重很强,是和恢弘大气的。我的胡琵琶自小就是学的手弹,拨弹可以摸索,但绝不出彩。”她抬抬下巴,示意萧武看下面的少女:“我倒是觉得,她原本用这把琵琶时应当是拨子弹奏,只是临时改了手弹,却没换弦,这首曲子我也会,难得的是她用皮弦一样奏的不错,虽然少了些拨子奏出的原味,但依旧可以看出功力深厚。”
萧武本是带着兴趣与她探讨,听到她那句“这首曲子我也会”的时候,忽然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顾不上吃东西,忽然将窗户全都推开,转身将自己的胡琵琶抱了过来,拆掉包裹的皮子,熟稔的带上义甲,蓄势以待。
萧武回过神来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楼下女子弹到第二节时,琼珠拨弦横入,将原本单一的琵琶声变成了双层。
顷刻间,楼下看呆了的郎君纷纷回神,顺着琵琶音望向楼上。
楼上大开的窗户后,蒙着面的少女竖抱琵琶,微微侧首,双眼微阖,她几乎没有看手上按弦的位置,却一个音不错的仅仅跟随楼下少女的曲音。
“是个女郎!”
“哟,还真是!”
楼下的少女发现有人和了自己的曲子,在一个过渡阶段飞快往楼上看了一眼,可惜,琼珠并未与她对视。
少女发现对方对这首曲子很熟悉,她的合奏并不带有攻击性,换句话说,不是一味的抢占先机吸引目光,而是紧紧跟着她的主调伴音,令原本的曲子更添新色,格外动听。少女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弹着弹着,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对方明明是辅助的伴音,却像是在无形之间将她的节奏全部控制了,一旦她跟不上节奏,亦或是音色有偏差,反而会立刻被显现出来,不知不觉间,竟是她被对方带着走了,终于,在她的一个疏漏瞬间,对方调子一升,直接取代了她,将曲子截走。
更可怕的是,她的过渡与升调娴熟自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直接过渡到了另外一首曲子上,开始她的弹奏。
少女并未听过对方弹奏的曲子,却觉得这首曲子气势汹汹,比她刚才的要汹涌好几倍,尤其是四弦的轮弦,铮铮响亮,如珠落玉盘,快慢有度,引人入胜。
琼珠截了对方的曲子,很快进入状态,她甚至睁开了眼睛,一双璀璨明亮的眸子载着邀请与期待望向楼下的少女。
这是在邀她来斗。
楼下的少女一愣,非但不觉得难堪生气,反倒感觉身上涌出一股热血,一股冲动。
好,斗就斗!
琼珠的曲风一向是波澜壮阔十分大气的,每次听到她的曲子,都让人眼前一亮,仿佛是天地间最为惊骇的景色都在眼前一一闪过。
少女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却在脑子里寻找着风格相似的曲子,掐着琼珠第一节高丨潮之后的过渡,如法炮制的以和音横了进去,她以为自己跟的很快,却不防对方变得更快——琼珠就着她的和弦调子,改成了单音节的泛音,一时之间,宛若从山川浩瀚日月同辉,变成了小桥流水烟火人家。
轻灵的琵琶泛音配着三三两两的和弦调子,说不出来的味道。
少女试着加快节奏打乱她,结果楼上再便——慢扫弦加拍奏。
撩弦而过,叮咚清脆,手掌精准的击打在琴板发音最响的位置,一扫一拍,急缓自控,竟是又完美的将少女的节奏给控住了。
少女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节奏不是轻易能打断的。
就在她的一个分神间,琼珠忽然起势,左手运指如飞,右手弹挑相配,一段急促轻快的前奏将节奏落在自己手上,亦弹亦轮,亦摇亦扫,整首曲子因为指法的变换,气势再次拔高。
楼下的少女忽然来了脾气,舍弃手弹,拿出了放在一旁的拨子。
她的皮弦琵琶本就更适合用拨子弹奏。
换了拨子的皮弦琵琶立刻变得不一样,尤其是扫弦拨弦上的感觉,气势奋起直追!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拉回去不少,唯有萧武仍呆呆的看着琼珠——她的琵琶弦用的是丝弦,许是经过搓缠,四根弦由细到粗,每一根的音色都不同。顺着扫下来,浑音震耳,摄人心魄!
饶是换了拨子的皮弦扫出更有气势的节奏,但是琼珠完全没有被带跑,她仍是自己的节奏,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这两边谁在为谁和弦,可混在一起的曲乐听起来竟并不突兀,甚至气势加倍。
楼下的少女惊觉对方在一瞬间又变了。不为区分,不为高低,而是在融合。
她在将两人最契合的部分合在一起,不分你我,共增气势。
少女眼中忽然迸射出几分兴奋的光芒。
对,就是这种感觉。
她终于舍掉了较量的心情,按照自己更擅长的方法来演奏曲子。换了拨子的奏法,皮弦的音调很快占据了主旋律,琼珠再一次为她和声。楼下的少女以拨子扫弦,以轻重缓急的变换勾动闻者的情绪,双方似乎在经过一番试探与较量之后,抵达了一个至高的默契点,直至曲末收尾,楼下的少女收拨同时,琼珠左手滑弦,又手轮弦,以一个俏皮又滑稽的轮音收尾,双方皆停。
茶室中悄然无声,有人在看楼下的女郎,有人在垫脚探望楼上的女郎。
楼下的少女放下琵琶起身,对着楼上的少女盈盈一拜:“女郎巧技,玉珂拜服。不知女郎可否下楼一叙?以圆玉珂讨教之心?”
这时,那个主持大局的妇人回过神来,眼神发光的看着楼上,似乎想说点什么。
萧武也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身旁傻乎乎的准备回话的女人,忽然捞起她的琵琶和她的人,转身往外跑。
琼珠猝不及防,被萧武拉着逃离了现场。
许是因为刚才那一曲太过震撼,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让他们两个这么跑了。
楼下的少女呆呆的看着那个离去的人的背影,只听到一声:“哎,他们还没给钱呐!”
发现有人点了饭菜没吃就跑了,茶室的伙计拔腿就要追。
“等等。”玉珂喊住了所有人,看了一眼老妈妈:“他们的银子,从我账上扣吧。”
老妈妈似乎很为难:“这……”
玉珂没再理会旁人,看着门口的眼神有些失落。
“跑什么呀,我又不吃人。”
好在,对方并不是那种吃霸王餐的人,很快,有小厮被茶室的伙计架回来,一边大喊“误会”、“误会”,一边奉上了银钱。
“抱歉了诸位,方才在楼上的乃是小人府上的郎君与女郎,因有急事所以赶着离开,并非刻意逃帐,这是方才他们点单的银两,烦请老板点算点算。”
在洛阳做生意的,都是眼睛狠毒的人物,轻易不敢得罪权贵,人家既然表明了原委,又送上银子,没有人会想着节外生枝,妇人接过银子点算一番,果然有多的,顿时喜笑颜开:“哪里的话,贵人下次还来啊。”
小厮给了饭钱,忽然望向台上的玉珂:“方才与我家女郎斗琴的,可是这位女郎?”
玉珂一笑,热情上前来:“是我。”
小厮“哦”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我家女郎十分欣赏女郎之才,这是我家女郎一番心意,还请女郎笑纳。”
玉珂颇为惊喜。
刚才和她斗琴的是个女人呀。
放在往常,与她斗琴了还送礼的,都是男人。女人与她斗琴,末了还送礼的,今儿还是第一回呢。
因为猜到了对方身份不一般,妇人双目放光的凑过来:“莫不是什么宝石吧?”
按照规矩,来表演的女郎收下的礼物,是要上交给她们一半的,玉珂今日遇上了大人物,说不定是什么大礼呢!
玉珂没有理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然后愣住。
里面不是什么珍玩宝石,而是一颗颗形状可爱,香气特别的……糖粒子?
“这是……糖?”妇人凑上来一看,顿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