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拔山（1 / 2）
园中不知道静了多久。
直至两根细长的鼓槌被人丢在鼓面上,发出几声咚响，这才敲醒了这片沉寂。
琼珠双手一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鼓面上，扭着身子双脚悬空，小腿儿晃荡，脚后跟将鼓壁踢得咚咚作响。
奏完最后一个音的彭贞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奏出来了！
真的奏出来了！？
这一次没有错一个音,没有一个节奏乱了步调——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让彭贞几乎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在经历了高度紧张，又高度集中,以及此刻全身心的放松之后,她起身时腿都软了一下,差点跌倒，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旁若无人的冲到琼珠面前，一把抓起她的双手,狂喜尖叫：“琼珠姐姐,我奏的好不好！好不好？你说嘛！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想，我真的做到了，我真的能做到！”
琼珠任由她拉着手蹦来蹦去，看着她一直笑。
做席间，安王妃愣愣的看着场中的两个孩子,心里竟有一瞬间的钝痛,贞娘一反常态的兴奋和大叫，竟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像曾经发足狂奔跑向那个人身边的她自己……
“姿娘——我过了,我过了！”她轻轻放下琵琶，激动地去抓她的手摇晃，差点哭出来，“师父说下回我就可以随他一同入宫，我真的可以去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其实是你的谱子好，我用的都是擅长的奏法，师父虽然看出来了，但是还是愿意给我机会！姿娘，我、我好……”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看着面前格外平静又略显不耐烦的七娘，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多么的唐突。
七娘喜静讲规矩，是她逾越了。
她强行按下心头的狂喜，飞快松开她的手，涨红着脸：“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就是想第一个告诉你……此次与百樱乐师修习的机会只有那么几个，我……”
就在她声音越来越小，近乎蚊蝇之时，安静的琴试忽然爆出整齐划一的恭贺声：“恭喜师姐达成所愿，顺利学成归来——”
那一瞬间，柱子后，屏风后，甚至是深色的帘子后相继冒出人头来！
在她呆若木鸡间，看见七娘终于崩不住冷脸，与其他几人一同笑作一团，她又恼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整个琴室顿时沉浸在疯闹嬉笑的氛围之中，笑声久久不能散去……
“母亲……”萧恒的声音打破了回忆，安王妃方才惊觉脸上一片冰凉。
安王立刻取了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脸颊，言语间颇有无奈的笑意：“你看这，旁人还以为是我将你弄哭了……”
安王妃避开旁人投来的眼神，压低声音：“我没事……是她们奏的太好了。”
萧武的眼神从母亲身上转移到琴台上，看到母亲的眼泪时，他觉得心头一阵钝痛，可是在看到台上一个活蹦乱跳，一个只是傻笑时，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挑起来，忍不住跟着她们一起笑。
这一番动静，其他人相继回神，见到垂泪的安王妃，纷纷咋舌不已，可真是破天荒了，他们有生之年竟然能瞧见安王妃掉眼泪！
琴台上，薛仙阁的眼神从面前两个喧闹的小姑娘身上收回来，垂眸哑笑了一下。
忽然，蹦蹦跳跳的阿贞没了声音，瘦弱的小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一边歪倒下去。
琼珠本就被她抓着，意外发生时她下意识就要去扶，奈何她双脚离地没有支点，脚后跟在浑圆鼓壁上一滑，竟被彭贞带着滑掉下来——
电光火石间，自席间飞出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足下借力几点登上琴台，一条手臂抄过琼珠的腰身将她勾回来，另一条手臂飞快抓住要倒在地上的彭贞，提着她的衣领子将人提起来。
少女娇软的身子撞进怀中时，那阵异香再次闯入萧武的鼻间，连带着将一份远久记忆上的尘土撞落，陡然蹦入脑海——
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少年穿着粗布衣裳坐在船头吹风。咸腥的海风味道中，忽然多了一道特别的香味，低下头，身上多了一件竹青色的披风。骤然被隔绝的海风连同着凉意一并被隔绝在外，他呆愣片刻，终是伸手将披风紧紧裹住，将自己包围在那片香气中。
琼珠先是被贞娘带的一歪，然后又被一个大力拉进硬邦邦的胸膛之中，脑袋有些发晕，一抬头就瞧见了萧武侧脸轮廓分明，萧武低下头，撞上一双淬了醉意的眼。两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刻，萧武的眼神闪烁一下，鬼使神差的，他将头一偏，鼻尖轻轻压向她的颈窝，想要一探究竟。
下一刻，他被琼珠推开了，琼珠挣开他的桎梏，一心去看贞娘的情况。
已经又有人跑上琴台，安王妃也过来了，让郑嬷嬷和紫英搀扶着贞娘下去歇息请大夫。
萧武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一个姑娘家，一时之间竟有些无地自容，看了那站在人群外踮脚探头的人一眼，他转身走下琴台，才走两步，手臂和胸口的疼又复发了。
萧武今日着着一身白色墨染的圆领袍，若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开渗了血色就麻烦了。
他默不作声的走出园子，叫上小斯往自己的院子去。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院子，小厮帮他脱下衣服，果然发现他烫伤的疤又崩开了。
小厮急了：“爷，您这都第几次了。跟您说了要小心，别再动力气，您每次都不听，王妃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我们的皮！”
“废个什么话，一点小伤，我还不至于虚弱成这样。赶紧上药换衣服。”
话一出口，萧武愣了一下，不由得想到上次在龙吟园参加春喜宴的时候，琼珠就是用这个字来回他的。
药都是好药，久久不愈和，不是药的问题。
是虚的问题。
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也不害羞。
萧武唇角刚刚扬起，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轻功很好的女人，来去无踪，形容鬼魅。
萧武的笑容僵在嘴角，小厮进来时被这个女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女人一个手刀给放到了。
萧武眼看着小厮与瓶瓶罐罐一起倒地，干笑道：“其实我可以让他闭嘴，你没必要打他，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秦五娘的表情很冷：“原来，贵府的郎君都是这样对待承诺的吗？”萧武知道她意有所指，此刻心虚之余只能无力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第一眼看到她时已经饮了酒，拦都拦不住。”但又很快保证：“女郎请放心，那边还有母亲和兄长在场，方才是乱了套，此刻一定已经将人送下来了歇着了，不会再出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