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0章 远征(1 / 2)
绯娜踩过短绒地毯上晨曦明媚的光斑,登上她金光四射的乌龟壳。她站直身子,从两层楼的高度俯瞰长队。她的马车被银狮骑手拥簇在队伍中央,银光闪耀的金属长队前方,彩旗翻卷如云。各地贵族打出招摇的大旗,带领亲属,侍从,宣誓效忠的骑士,汇入巨大而驳杂的洪流之中。她看见皮鞭与战斧,渡鸦与月圆,金的旗鱼,赤红的老鹰。兄长的狮旗在缤纷旗队的更前方,虽然无法亲见,但绯娜清楚他今日身着雕刻狮首与诸神的黄金战甲,骑行在最前方,率领大陆上最高贵的队伍前往由他一手打造的新城市——陪都桑夏。尽管他还没开口,不过事实早已摆在眼前?换个角度想,手头一下子多出来好些职位,头衔,花销的项目也是好事,接下来只要坐等学士们研究出点石成金的法子,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绯娜叹息坐下,登上銮舆的琼琦故作惊讶,用她戴了红宝石戒指的手掩口低呼:“难得人家盛装打扮前来作陪,我们尊贵的殿下居然只身赴宴?”绯娜笑骂,抄起裹了绸缎的方枕丢向她。“本殿下配不上你的盛装打扮?”琼琦接过枕头,安放在扶手内侧,朝绯娜挤眼。“殿下您最钟意的打扮,哪用得着如此繁琐。”言毕她搁下半个屁股,将被红绸裹紧的腰虚贴在蓝绸枕头上。她的左手边,辛西娅正提起裙摆,登上銮舆,再后面是表外甥女尤妮斯等几个面孔熟悉的宫廷玩伴。老哥急于拉拢的艾切特家派出的长女跟在女伴身后,跟她的金牙兄长不同,她骨架娇小,生得白净斯文,此番出游也只穿了件低调的裙服,脖子上的绿松石项链打磨细致,比粗蛮的北方人顺眼不少。那个生怕牛皮吹不破的金牙齿声称他的胞妹年满十五,然而以绯娜对女人的了解,这孩子挺多不过十三岁,绝对不满十四。
琼琦注意到绯娜的视线,也将目光投进銮舆淡黄的阴影里。“该到的人没到,倒是便宜她了。”绯娜冷笑,叠起腿。
皇帝携百官驾临新首都,奥罗拉二世的母亲大人居然没有陪同在侧,实在匪夷所思。事实上,念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绯娜的嘴角仍然忍不住抽搐。小核桃昨晚突发热病,做母亲的彻夜未眠,临行前,绯娜前往皇帝的寝宫,老哥甚至没让她俩相见。“去不了就算了。”当时老哥正展开双臂,让他的侍从把他那件金灿灿的胸甲套上去。他修剪整齐的短须红得像火,碧眼神采奕奕,全然瞧不出熬夜的模样。“你侄女嚎了一宿,做父亲的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母亲给她夺走。”
你还记得你是做父亲的。真正的父亲应该立马取消他毫无意义,浪费人力与财富的旅行,留在家中陪伴自己重病的女儿。不过也罢,一想到要在连日的旅途中与那女人相处,忍受她虚伪的笑容与善意,绯娜就一阵胃疼——尤其是在奥维利亚的挡箭牌莫名失踪的情况下。想到这里,绯娜眉头渐锁,叹息着用力倚住椅背。
整个洛德赛都翻遍了,不仅随行的狮卫,克莉斯爵士本人,就连她的图鲁奴隶都消失不见。要说这些家伙全被傻丫头买通,合伙叛国,只有脑子长在脚趾头上的家伙才会相信。虽说不怕她家怒而宣战——事情果真如此发展,说不定老哥还要拍手叫好呢——但好歹是我亲自谋划,把她从北方弄过来的,如今无缘无故消失在眼皮底下……
绯娜握住膝盖,叹出第二口气。接过侍女的细嘴银壶,躬身斟酒的琼琦会错了意,凑过来询问。辛西娅与她心意相通,堵在楼梯口,假意与陆续上车的一众女眷寒暄,实际用她的宽肩膀略作遮掩。
“您要是舍不得霍克家的私生子,召唤回来便是。这点面子独眼龙还是会给的,被征召航向南海的贵族子弟虽然称不上千万,少了她一个也不至于开不了船。”
“我舍不得谁?贵族子弟被征召前往哪里?这些事情,为什么你都知道了,我却不不知情?”绯娜嗓门高起来,登上銮舆短梯的葛洛丽雅·艾切特行到一半,只露了上半张脸,赤眸睁得溜圆,一下子让绯娜想起那晚怒目而视,泪水横流的另一双红眼睛。“她爱去哪里,关我屁事!”留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拍响了座椅扶手,坚硬的金属震将手掌震得麻木。绯娜不愿在那点疼痛前示弱,倔强地别过脸。偏巧银狮卫正前方,一个长袍长靴装束的年轻人踢马骑过。他的背后,乌鸦般漆黑的长披风盖在战马屁股上,上面燃烧的雄鹰红得像血。钢甲铁靴的骑士高举燃鹰大旗,率领十余亲随,跟在少年马后。他跨骑战马,侧过脸跟凯打招呼,那傻大个儿居然乐呵呵地回应他,气得绯娜捏紧拳头。
“别再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
“无缘无故,您气得连她弟弟也要罚了,还说不是钟意她?”琼琦故作惊讶,做作地掩住口。绯娜满心气恼,恨她有口无心,接过她递来的酒杯,顺手将一整杯葡萄酒全泼了过去。琼琦贵族式慵懒的微笑顿时僵在脸上,酒液浸湿发缕,让她的刘海狼狈地贴在额头上。美酒映衬下,琼琦的皮肤格外地白,她鲜红的裙服被酒濡湿,难看的紫黑痕迹烧伤一样缓缓蔓延。
銮驾上女人们假意热络的攀谈戛然而止。已然登上銮舆的葛洛丽雅双手捂住嘴巴,努力压抑惊呼,看得绯娜真想把她那双红眼睛抠下来。
“够了,往后别在我面前提她!”绯娜自知理亏。她重新靠回座椅里,打量琼琦的狼狈相,琢磨着如何才能补偿她。当然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贵为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怎会为了区区一杯葡萄酒屈膝。
“要是你的眼线背叛了你,你也难免生气。”她拍拍椅面,示意琼琦坐到自己身边来。侍女们见主人宽恕琼琦,纷纷挤过来要为她擦拭酒液。“够了够了,有一个人服侍就行了。你们在断臂街上干活儿吗?恨不得十个人上一位客人?”“要背叛,也不是我背叛呀。表面上原谅了我,转眼又说人家是嫖客。”琼琦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平时的聪明重新占领脑瓜。辛西娅带头干笑了两声,挤在銮舆中,奉命陪伴皇后与公主的贵族女子们心领神会。闲话与俏笑犹如惊飞的麻雀群,呼啦一下四散开。绯娜也松了一口气,她甚至抢过侍女擦拭的手绢,像模像样地在琼琦胸口按了几下。“其实我该感谢你才是,要不是你今天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仔细想想,备下脆皮猪蹄的那天,他早已计划妥当,所谓的跟我商量,无非是为事情败露以后,自己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哼,说到底,你口口声声捧你在掌心的老哥并不信任你,朝中大事,宁可跟独眼龙咬耳朵,也不肯叫上他的亲妹妹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