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神降之日(二十五)(1 / 2)
那座小楼就在神宫南角矮墙之外,曾是二圣湖心赏雪,听风抚琴之处。只是百年过去,通向小楼的那条小路上早已荒草掩径,久无人走。宫里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更何况在这天下最势利的地方,他们都喜欢繁华热闹,自然不会到那清幽荒僻的一角,况且那里还与外面隔着一汪冰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到那里去,这座曾经的风雅亭楼便渐渐被人忘却了。
要到那座小楼上,需要绕极远的路,况且路上禁卫林立,宫禁森严,需要经过多道盘查。在南疆的大将军即将觐见天颜的敏感时刻,必然是不会让这个南疆质子轻易来到神宫之外的。
凤笙抵达这里的时候,确实没有走正常的那一条路。他来到这个凡界等级森严的奇怪地方之后,这些日子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知晓自己人在此地,身不由己,处处受着这里凡人们的桎梏,就连行动也不能似在毒瘴龙潭时那样自由。在这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受着有心之人的监视看管,只要他一出自己的院落,便不时会有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羽林卫冷面无情地横枪在他身前,让他止步离开。
在这几日碰了无数壁之后,凤笙终于寻找到了机会,溜出了他那个冷宫一般的院落。深谙水性的他直接沿着横贯紫皇宫的太液池,走水路横渡小冰湖,来到了神宫之外的小楼旁。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而小冰湖的水常年都冷凝刺骨,南疆少年身体羸弱,根本受不住那湖里的寒气,全靠凤笙渴望见到玄谷的意念一路强撑,才挺了下来。
爬上岸时,他已经被冻得浑身僵硬,直打哆嗦。
玄谷就在宫墙之内望着他,见他单薄的衣衫上沥着水,浑身湿透,狼狈得一塌糊涂。
他哆哆嗦嗦地攀上了小楼的柱子,身寒体僵,很难抓紧,攀爬得十分费力,滑下去好几次之后,依旧契而不舍。
玄谷瞧着,都觉得自己好似被那南疆来的痴傻儿打动了。
他那么执着地想入神宫来,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也是因为有事相求于神灵,希望神灵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可这痴傻儿能有什么愿望呢?玄谷有些好奇了起来。
而她凝神望着一处,久久再不做声的异样,早就被身后不离左右的景夜看在眼中,放在了心上。
他微微抬头,从玄谷凝望的方向,便看见了那南疆少年。
凤笙瞒得过凡胎肉眼的玄谷,欺得了目盲的扶鸾,却隐不住已经成为天道,三界之中无所不查的帝灏。
待他细细去看那异族的少年时,慢慢便瞧破了凤笙的端倪,照见了他忘川之水的无根本源——原来,他以为自裁于忘川,本体化归于忘川河的九幽魅主,使得好高明的一招金蝉脱壳,瞒过了三界众生,跳出了天道禁制,偷渡到凡界来了。
景夜漂亮沉静的眼瞳深黯了一些,他又想起,在溯世书副卷之上,毒瘴龙潭之中,这九幽魅主常与玄谷索求,二人莺欢燕好的事来。
现在,没有了魅主镇守的九幽毒瘴龙潭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那个为自己重铸天星的无面人说,只有将天道帝君转世的红爻镇在毒瘴龙潭之中,以红爻的天道之力制衡,三界才能够稳定下来。
为此,那无面人亲自去了九幽妖界,缉拿妖王太攀之子,欲以妖族小王子的天道气运,去弥补凤笙擅离职守而留下来的漏洞。
但是,妖族小王子的天道气运,被玄谷引渡到了太攀身上,帮助太攀化为了天地之间唯一一条金龙。
而太攀又将他与玄谷的那个孩儿当成命根子般,疼宠得很。见无面之人来抢他的孩儿,自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恶战,搅得九幽都动荡不安。
两人相争之间,那无面人才察觉出金龙太攀身上的古怪,知道拿那红爻转世的幼童去镇压毒瘴龙潭的魔魅是不成了,需得身承红爻天道气运的太攀亲自去镇,才压得住那一界的魑魅魍魉。
堂堂妖族之王,岂肯乖乖去镇守那毒瘴龙潭的穷凶极恶之地,自然是不肯就范的。而在此紧要关头,无面之人又不能伤了太攀,否则毒瘴龙潭就再没有合适的人选去镇守了。
这无面之人便将主意打到了太攀极为宠溺的孩子身上,以天道之力魇住了红爻转世的幼童,使其不得苏醒——那本就是红爻在万年之前,跳出天道束缚之时就该得的惩戒。
太攀与无面人斗了一场之后,并未从对方身上讨得半分好处,而对方也奈何不了他,勉强算是一个平手。只是太攀不知道的是,对方的修为,远在天道之上,故而在与他相争时,因为有所顾忌,也是一再避让。
那无面之人退去后,太攀返回苍焰之树中的妖王宫,宫中妖侍惶惶来报,太攀才知晓,自己的孩儿,不知何故,竟然昏迷不醒,仿佛死去了一般。他如遭雷击,遍请了三界神通大能,以妖魔二族举族之力,许下重诺,承诺如能唤醒妖族小太子,他愿意割九幽半壁,与其同称兄弟,共作帝王。
妖王此诺一出,三界俱震,不乏有跃跃欲试者,然而,并未有一人能够成功唤醒妖族小太子。
最后还是一个年岁久远的神族仙长,告诉太攀,也许可以去求成为天道帝君的帝灏,救救小太子。
妖王太攀彼时与星帝不和,自妖族小太子百日生辰之后,已是三界人尽皆知的事。没有人会觉得,妖王太攀会在此刻放下身段去求帝灏。
然而太攀却抱着孩子,亲自登上了九重天阙——为了他的孩子,太攀可以放弃很多,甚至是自由。他终是心甘情愿地戴上了锁星链,答应为帝灏镇守毒瘴龙潭万年。
不得不说,帝灏将太攀锁在毒瘴龙潭中,不乏有公报私仇的因素在。在他看来,太攀和那对莲花双生子一样,都是哽在他喉间的一根刺。
现如今,那三界唯一一条金龙正在毒瘴龙潭中饱受煎熬折磨,这九幽魅主倒是来了人间快活,还跑到了玄谷身边。
景夜低下头,掩下了眼中的晦暗。那南疆的少年,终于是爬上了楼顶。他的发梢滴着水,低下头去看了看那堵虽说比一般宫墙要矮,但实际上还堪堪有两米多高的墙,咬了咬青白的嘴唇,眼前微微有些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