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1 / 2)
三千年前,去往昆仑山前,魔帝攸宁起了个卦。
他不知道自己此去能否达成目的,他只知道自己会不惜一切,也必将以身殉道。他唯一担心的,只是那个人的结局。
卦象却告诉他,三千年后,或有转机。
他便将回忆留在了慕云境禁地的神台下,一同留下的,还有一缕执念。
供桌上的每一朵花,都由一件往事凝聚。
云乘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心神沉入花束,不多时,便进入了攸宁的回忆。
回忆最开始的地方,是昆仑山下。
雨疏风狂,雷电交加。陌上一株小桑树在风雨飘摇中颤颤巍巍,随时会散架。
鸾鸟拉着金车从此地路过,车上的人往外看了一眼,只是袍袖一挥,雨停风住,雷电也随之消散。
似是车里的侍女在笑:“神君连刮风下雨也看不过去了。”
有声音回应她:“山下不少生了灵智的植物小兽,这场风雨太大,能免即免罢。”
金车远去,小桑树被风雨摧残的厉害,却活了下来。
日居月诸,光阴流逝。昆仑山常有道音冥冥,小桑树听着那无上道音,渐渐生了灵识。
灵识将成之日,却有只鸟儿被追打到了此处。
战况凶险,山下被毁草木不知凡几,小桑树已经长成了低矮的一丛,却依然被殃及,枝叶零落,将成未成的灵识眼看便要消散。
“主上,您看,有只小凤凰。”
被追打的鸟儿就倒在桑树丛下,侍女捡起它来,交给了一位尊贵男子。
那男子咬破指尖救治小鸟,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滴在小桑树的叶子上,又顺着叶子滑进泥土。
一滴血,将它从灵识溃散的绝境拉了回来,甚至助它灵识大成。
“吾为神君。”小桑树的灵识听到那人对小凤凰说。
神君……它也记住了……
又过了一百年,小桑树终于能够化形。他兴奋地跑到湖边看自己的倒影,下一刻又耷拉了脸,十分苦恼。
——他化形的模样是个黑漆漆的少年,一点也不好看,比起那位玉相天成的尊贵神君,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小的少年在湖边愁眉苦脸地坐了一整个下午。
但他又很快说服了自己,比之不能移动的本体,如今他已经可以在神君偶尔讲道时,去悄悄听上几回了。
神君每隔数年,便会在昆仑山脚为苍生讲道,少年听其他的草木精灵说起过,向往已久。
到了讲道的那一日,少年早早便收拾好,还在附近摘了不少野花。那些精神奕奕的他不太敢采,生怕毁了草木的根本,因此虽然收集了一束,拿在手上,却不大好看,焉头焉脑的。
是以,直到神君讲道结束,其余人都散了,少年也只敢躲在桑树后头,偷眼看他。
神君发现了他,眼中含笑。
“你可是来听道的?”他听见神君问。
少年点点头,不敢走出来,手缩在身后,将那不堪入目的花束藏得紧紧的。
“听了许久,可是有疑虑?”神君又问他。
少年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黑漆漆的模样,没出息地跑了。
神君没有拦他,只是远远看着他,少年回头看时,被他眼中温柔所惊,一连摔了好几跤。
少年在昆仑山下住了几百年,他渐渐也学会了如何采摘好看的花朵却不伤害花株,等他灵力再强一些的时候,便可以在夜里悄悄爬上昆仑山,将新鲜的花束放在齐光殿外。
他做完这一切,就留在山顶上偷看,瞬也不瞬地盯着齐光殿的大门,直到第二天清晨,看见侍女出来,将花束和其他精灵的礼物收走,才会放心地离开。
偶尔也会看见神君,这时候少年总是激动的傻笑。
那些年里,神君讲了很多次道,少年总是怯怯地躲在树后,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发现。
神君总是微笑,从未责怪,时间久了,少年也敢畏畏缩缩地与他说上几句话。
后来,神君给他起了个名字。
“君子攸宁,汝以攸宁为名,早日心中安定。”神君温和地说。
少年听不懂,却很喜欢这个名字。
尽管那么多年以来,没有人去问一只桑树精灵的姓名,他也不在意,只是兀自欢喜。
又是一年讲道,神君临走前,叮嘱他莫要随意出山。
少年没敢多问,转而去向别的精灵打听,知道山外有了一个新的种族,叫作魔族。若是被魔族的魔气沾染,勿论修为多深,皆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精灵们说,魔族滋扰天下,让神君很苦恼。
少年想起神君讲道时微蹙的眉,神情有些忧郁,他想帮神君解决他的烦恼,却不知从何开始。
少年想了一夜,第二日便带上本体出了山。
他是如何入魔的,那段记忆并没有留下来。
云乘只看到,少年再回到昆仑时,已经成了魔体,他不再是黑漆漆的模样,而是肤白如纸,魔气缠身,周围精灵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跪在齐光殿外,跪了三个日落月升,求神君赐死。
神君叹息着走出来,将他扶起。
“成了魔族又有何妨,固守本心,你便还是你。”神君说。
少年眼神落寞:“成了魔便不能随君上修道了,也不能如君上一般,泽被苍生了。”
“你若一心修道,便可得道;你若心向苍生,自能福泽苍生。”
少年似懂非懂,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回到了原来小桑树种下的地方,听道,修行,然后毫无寸进。
没有精灵理会他,他也不敢再上齐光殿送花。
但能偶尔看到路过的神君一眼,少年便觉得再满足不过。
仙魔大战开始了,天地灵气日趋枯竭,神君渐渐不再讲道,也很少再出殿,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维系天地灵气上。
少年想,他已是魔,既然不能修炼,能不能成为一个厉害的魔头,可以制止这一场大战。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生根,终有一天发了芽。
临行前,他最后一次来到齐光殿前,想要就近拜一拜,神君却早已等在了那里,好似知道他要来。
神君耗损了太多灵气,原本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白如霜华。
“攸宁,你的心还未安定?”
少年也不知道,仿佛只有看着神君时,他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下来。但他心中最是尊贵的神君,却因这场浩劫劳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