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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俯身行礼,没敢抬头,听着动静,像是内侍搬来垫脚梯,把什么东西抬到了车里安放,而后各有几人,上了周边的车舆。事出情急,他不便与冬瓜交谈,只能稳坐车辕,安心驾车,随后出了云中。
同样的车架,走不同的路线,他们这一队人最少,走的路最艰难,但是却最具有迷惑性,想来其他几辆,多半用作吸引火力,只求冬瓜兄机灵点,打起架来时,先保命。
出城五里,过了一道平原,车马没入沼泽湿地横生的水松林,路是羊肠小路,架起车来十分不便,约莫是土石硌着车轱辘,车身颠得厉害,里头竟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是个人!
因为被抬入车,姬洛方才只以为是什么宝贝,没想到抬的是个人,这个时候整个代国皇城需要被人抬的,除了那位最尊贵的病人还能有谁。
姬洛脑中一嗡,没想到燕凤没等来,却阴差阳错等到了北出云中避难的代王,一时间抓着马缰的手都浸满了汗水,谁曾想到戎马一生的拓跋什翼犍,不能与国同战,还需以此远走阴山。
就在这时,车舆顶上乍起一抹白烟,夜色本就昏暗,当即是两步之外,难辨人形。姬洛瞬时放缰,往后一扑,扑进车中想将代王拖出,可是十息后,并没有等到绊马索或是挂车钩,甚至连飞匕冷箭也一支没有。
“你是谁?”代王睁眼打量他。
姬洛无意插手战争,于是硬着头皮嘱托:“卑职是燕长史派来护卫陛下的,现下情势不明,还请安居车中,卑职出外一探,如未归来,副手会接替卑职,日夜兼程赶往阴山。”说完,他掠出了马车。
穿过白烟,姬洛在附近逡巡,却并没有察觉半点杀气。
按理说线路为燕凤部署,迂回曲折,应当极具迷惑,除非遇到劲敌,否则如此短距,不该就被发现,唯一的解释是,跟随他俩的杀手,把车内的人当成了燕凤。
姬洛警惕起来,环顾四面,总算在河滩前捉到一点影子。他甫身上前,与之交手,两人过了十数招,最后伏于林中。
“师昂,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
姬洛松了口气,恍然大悟:难怪没有杀气,看样子,白烟是师昂放的,目的也只是要引自己来,眼下算是帮了他大忙,正好脱身离开,只是,师昂不是跟孔雀去执行任务了吗?难道……
“我不是跟着代王,我是跟着你,”师昂却先一步抢白了他的话,“你们什么任务?”
“救燕凤。”
师昂摇头,脸色不大好看,最后长叹一声:“你可知我们此行任务?”
姬洛抬头,只听他道——
“杀燕凤。”
命运果然酷爱捉弄人,冬瓜和孔雀这一对冤家,终于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是,究竟是谁死谁活,还尚不清楚,但不论是谁,恐怕都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师昂告诉姬洛孔雀不知所踪时。
“他是在哪里不见的?”
师昂回答:“晚间他说有门路可以入宫,叫我在宫外接应,我没有等到他,但却偶然发现了你,所以跟了过来。”
当年秦军破燕,兵临城下之时王室才反应过来跑路,没出多远,就被逮了回来,代王如今身子本就不行,根本等不到那种时候,眼下退避三舍是最好的结果,只是,王公先退,士气必然大减,所以需得秘密进行,如此一来,刘库仁退守云中,还需有智囊坐镇,吸引火力。
今夜这般多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遭了,燕凤!”
孔雀既然没有出宫,那么多半是发现了代王的身份,一旦燕凤善后,退出宫闱打道回府,他必然要一击杀之。
现今最熟悉他的冬瓜下落不明,姬洛当机立断,和师昂一同,全力赶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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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宫中,南部大人刘库仁带剑,破门而入,一身具是豪侠之气:“陛下呢?”
“已经走了。”燕凤正襟危坐。
“如此甚好,按秦军攻城略地的速度,只怕这莽莽平原,根本困不住他们的铁骑,只可恨,不能杀了刘卫辰这个狗贼!”刘库仁拄着环首刀在地,长出了一口气,“长史大人何不一并离去,此地有我等死守即可。”
燕凤却是岿然不动,经年岁月积淀,早褪去少年狂气,只留下沉稳和厚重。只听他沉声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于我,没有退字可言。”
刘库仁嘘声一叹:“听说当初长史大人并非情愿出山,封侯拜相呢。”拓跋什翼犍为得到燕凤,发兵围困代郡,以郡中百姓性命为要挟,迫使他点头,这等大事,在代国,在整个云中盛乐,根本不是秘密。
“那又如何……”燕凤凝视着殿上烛火,用剪子绞去芯子,“而今只恨身不负武功,不能千里救君王,亦无法守城为将,若有一日,唯有死于云中宫,才算善终!”
拓跋什翼犍在赵国为质十年,韬光养晦,焚膏继晷,初时行径确有不当,但累年下来,却也以他的宽厚仁爱,高瞻远瞩和雄心壮志,将燕凤征服。此时此刻,朝中无人能堪重任,无人可为将帅,燕凤觉得,代王还未立嗣,退而徐图之乃是保全上策,至于纯臣,则应死社稷,留下来好歹也能尽一点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