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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拿手肘欲要顶关拜月一肘子,问他可否晓得此人,可余光却瞥见那关拜月双目死死盯着王汝,面色铁青,竟心慌至双手微颤。恰好此时那王汝也朝这方望来,关拜月脸上现出落寞寂寥,竟然迅速背身避开。
那素萍生得性子活泼,当即出口道:“我小小年纪却也知道,昔日江左四公子风流满座,王汝王佩渊先生乃琅琊王氏后裔,师从当世大儒,有经国治世之才,最最难得的是为人刚正不阿,深受百姓爱戴!”
姬洛心意一动,挤到素萍身旁,朗声问道:“那姑娘可知,江左四公子余下三位皆是何人?”
“唔,我想想。”素萍果然作沉思状,将一手伸进白幕离中,揪着一撮头发旋了两圈,方拍手道:“其余三公子乃是宣城卓氏长子卓斐然,剡县阮氏三子阮秋风,还有……还有……还有一位早许多年便家道中落不知所踪……”素萍使劲儿拍了拍脑袋,也不怪她一时落了名字,而是这江左四公子成名久远,早超了她的辈分。
丹倩怡退居其后,恰好听得两小儿夸夸其谈,她如今已近知天命,少时对四公子也多有仰慕,因而倒是记得清楚,便接口道:“寿春关氏独子关休。我记得他和王佩渊先生皆是弃武从文,亦师出同门,不过岁月悠悠,青山之骨也早作了风消云散罢。”
素萍“噢”了一声,有些遗憾:“是已经死了吗?”
江蓠长老丹倩怡不置可否,只淡笑着微微摇头。姬洛心中不知味,回首去寻关拜月,才发现这人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刻,前头礼贤下士的王汝好一阵风光,十里乡亲听说他要为西乡十八村落出头,心头有了着落,纷纷出门夹道欢迎,热切的队伍一直延伸到郡守府。这还是在山高皇帝远的朴素山城,坐的也不过草草牛车;对比之下,若是在京都建康,那该是高牙大纛,千骑相拥的威风。
姬洛和关拜月在牂牁郡的客栈里各写了一间房,后者入屋后,一整日都似蔫了霜的瓜,没个精神气,也没再出过门。
晚间的时候,无药医庐那几位‘一身孝,生得俏’的神医竟然又回了这破落客栈,姬洛一打听才知道,那王汝本欲留宋问别在郡守府随时待命,可这位芣苢长老虽敬之,却并不愿与官府多有交集,于是慷慨陈词一番婉拒了留宿。
至于他们为何同那些江湖人一道,姬洛下楼在堂里用膳时,听几个汉子吹得眉飞色舞,讲得义愤填膺,找来个跑堂的一翻译,原来那些人都怀疑此次的疫毒和天都教有关。也不怪他们如此,当初灞桥苻坚评武林泰斗时,也曾提到滇南过于神秘,在大多数江湖人眼里尤是异教邪类——
天都教上溯千八百年至秦汉,历史之悠久可与帝师阁媲美比肩,因此地汉人极少,多为南中百濮人所拥趸。巴渝之地大兴巫术,后传至此,天都教教成,则借《山海经》中灵山十巫之名,奉十数祭司,由大祭司巫咸统领,多为当地百姓免灾祛病。
而得地势之优,阿墨江南岸,雨水丰沛,百草葳蕤,又多奇花虫谷,后武学中兴,天都教自拥于武林,以毒蛊巫术成名于世。而教中祭司大权旁落,渐渐为教主所挟制。
无药医庐此刻的位置显得十分微妙,从地理上瞧,它隔着滇南有千里之遥,与南中也全无半点挂钩,不辞路遥西来,显得十分没道理。可若从医毒关系上瞧,两派却又似对头,姬洛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好笑,心想:莫非,这‘三星’之一也想趁乱摘一摘这武林桂冠?
热闹要看,闲事却不能管,姬洛深知此行的目的,便学着关拜月一样,清闲时缩在屋子里,而三餐时带一双耳朵听听消息。这西乡十八村扼守要道,虽那瘴气渐消,却无人能保证不会去而复返,也无法预料过村时会否感染,因而这赶路便急不得了。
就这么一连过了几日,那王汝派人在西门外搭了个简易的药堂,姬洛去瞧过,无药医庐那明晃晃的衣服,隔半里外都能瞧见,白日里都在药堂扎堆,倒也是尽心尽责。
又过了两日,那几位神医各显神通,竟当真研究出了克制之法,疫情已得控制,横着进去的人依旧有,但竖着出来的人也渐起了数目。
客栈里的江湖客每夜喝酒吹嘘,定要先夸一番洞庭医庐,再挤兑一番天都教的牛鬼蛇神,最后都抄着武器,计划着要翻山越岭,向那些个邪教恶徒讨教,逼他们为此事谢罪。
然而情况再变,这天夜里,药堂里得以控制的病人突发急症,无论丹倩怡和宋问别如何用药行针,都无法压制下来,更可怕的是,那些已病好回村安置的山民也接连再发,抓耳挠腮,流脓满脸全身,可怖至极。
夜里巡守的人敲锣打鼓,勒令所有人检查家中有无疫情,无事都闭门不出,免被误伤。
姬洛自负武功,披衣起身跟出去瞧情况,路过关拜月的门前,想了想抬手敲门:“总耽误在牂牁郡不是办法,这会子听说压下去的疫毒又发了起来,比之前凶险十万,那位王大人已连夜亲自出入药堂,你不去看看?”
里屋没有动静,姬洛察觉不对,推门而入只见床铺仍有余温,但人却不见了,显然方才打更的走街串巷传话时,他已跃窗而出。
药堂已乱成了一锅粥,伤重的病人惊坐而起,周身疼痛,逮人就咬。姬洛追至时正好撞上素萍被追赶,立刻甫身替她料理了后头发狂的男人,扶她避到一旁,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素萍带着哭腔:“明明都治好了,昨个江蓠长老跟我们说已得控制,可今夜就出了乱子,我不信是方子有问题,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操刀子赶过来的江湖人正好听到最后一句,里头有人趁势一呼,立刻乱了阵脚:“必定是天都教那帮妖人干的,这里还有谁比他们更熟悉毒虫草药!”
“对!没错!我两年前去过宁州,听说早先天都之乱后,教主白姑失势下落不明,现如今掌权的巫咸大祭司是个狠角,血洗旧部不说,更是专权独断,控制了整个南中!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准是知道我们要讨伐妖人,这才想将我们毒杀在此!”
“妖人好狠的心,枉顾无辜人命,该死!”姬洛听见里头翻箱倒柜,药炉锅碗爆碎的声响,口头叮嘱了素萍原地不动,而后冲进了药堂。只见外间空地上,丹倩怡伤到眉角晕死过去,宋问别则摔在地上,按着一把老骨头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