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建安三年的春天,一辆镶金丝鸾凤纹的大雕花楠木车正辘辘北上,车后是连绵的仪仗,红色蜀锦绣成的幡帜遮天蔽日,好生气派,只是眼下这个时节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楠木车中,正燃着炉焚着香。
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奴婢轻轻一吹,灭了手中那用来点香的半盏油灯,这个奴婢唤为金儿。
金儿放下油灯,拿起了小盘水蒸鱼肉,剔了鱼骨,将雪白的鱼肉恭敬的呈给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年纪要长一些,足有二十一二,她乌黑如墨的长发梳做芙蓉髻,上缀着金钗,这显示她早已做他人妇,她的眼是标准的杏仁眼,眸似潭水含着一层氤氲的蒙蒙的雾汽,又似是初冬的银月笼着薄薄的寒意,她的鼻子高挺而窄,嘴唇薄而色淡,美是美得,不过薄命红颜的样貌,没福气。
她执起象牙箸轻掐起一块白鱼肉,却没有入口,白白的象牙箸轻轻一搅,那细嫩的鱼肉便碎成了沫。
她显然是没有食欲。
“夫人多少用点”金儿道。
邓节放下箸,撩开帘子:“此去颖都还有多远”她的声音亦是凉的,沉的,如腊月的寒潭,永远摸不到底。
金儿回答:“还有三四日的路,夫人再用些吧。”见邓节仍旧沉默不语。
金儿说:“那赵翊,赵翊他……”金雁儿言又止,似是要劝慰她,又不知从何劝起。
邓节望着盏中的热汤,因马车颠簸,汤已洒出些许,金儿立刻去白帕子来擦,就在这当口,邓节说:“我见过他”
金儿身子一顿,不可思议地回身叫道:“夫人?”
邓节取过那半盏热汤,汤已经不热了,她握在手里,像是闲谈,语气十分平静,道:“三年前,应是初平三年,我随家仆回琅琊省亲,路过徐州的时候病倒了,时正逢赵翊的兵马围攻下邳,他命人撅开了河道,水淹了下邳城,我眼见他在城门上命人绞杀了鲁韬,并下令屠了下邳城。”
她记得清楚,道:“当年下邳城一片汪洋,城中尽是浮殍,腐臭冲天,大水褪去后,百姓十不存一,若非二叔,我恐怕也命丧下邳了。”她说的云淡风轻。
金儿掰着手指算道:“人说赵翊他今年不过二十一,三年前……”金雁咋舌道:“他才十八。”
赵翊的名声一向不好,祖上三代是出身阉党,赘阉遗丑本就被出身于四世三公的军阀们所轻蔑,何况他个人的名声更是臭得很,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视帝王为掌中玩物,他屠下邳,杀忠良,双手染尽鲜血,他年纪虽轻,却十分老道多疑,为人诡谲多变。
金儿说:“那夫人可看清他的样貌,是否如外人所说那般青面獠牙,高颧阔颚。”
邓节说:“并没有看清,当时据传南阳的张纺偷袭他的颍川二郡,他遂带骑兵离去,并未见他样貌。”金儿有些失望。
……
陈玉被派往南阳收复张纺的部队,一切都进展的顺利,回程的途中,他听人说主公娶了江东邓家的姑娘,大喜过望,他与随行郎将司马煜说:“主公娶了邓家女,便是与邓家联姻,不久与河北吕复开战,便少了一份掣肘,有了江东的邓盛,南阳的张表必不敢轻举妄动,好事啊!好事啊!”
这次的联姻让陈玉畅快不已,他一边捋着胡子,一边闲谈道:“听闻邓家的女子都是如玉般的佳人,不知道嫁给主公的事邓盛的第几个妹妹。”
司马煜糊涂了,说:“妹妹,我怎么听说嫁过来的是邓盛的姐姐。”
“邓盛的姐姐?”陈玉眉心皱起,稍一思忖,了然的叹息道:“主公啊”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司马煜说:“先生这是何意?”
陈玉叹息:“邓家有女,艳冠江左,你可知指得是谁?”
“便是这邓盛的姐姐?”
“邓家长女邓节是江左第一的美人,不过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年不过十四,豆蔻年华,而今已是二十有二,早已嫁做他人妇。”司马煜震惊道:“这个邓盛怎会把一个妇人嫁给咱们主公,她比咱们主公还要长上呢,这是看不起咱们!”他还有些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