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团聚5（2 / 2）

还有，母亲既然怀疑罗叔叔的回来对父亲的安全可能有威胁，她怎么能一边怀疑，一边对罗叔叔的敬酒笑靥如花地接受呢？她这是彻头彻尾的言行不一啊。乔太太的态度令小少年这些年受到她的诚实、坦率的教育，在瞬间有崩塌的趋势了。母亲虚情假意、花言巧语、心口不一、虚与委蛇！

这认知令乔正纲百爪挠心。但他明白不能当着白姨和罗叔叔的面发问。满桌的佳肴，在他嘴里都变成了苦口的汤药，但他还要克制自己努力咀嚼下咽。

他的疑问充满了肺腑。

这些年他从照料自己的小满姐姐那儿，听说了无数次罗成父亲的义举。罗成父亲是小满姐姐的救命恩人。小满姐姐常说自己无以为报，就只好用心照料他和母亲，因为白姨和母亲的关系好。这种爱屋及乌的言辞，乔正纲在母亲那儿得到验证。母亲教导自己和罗成是一模一样的要求，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母亲那封信到底是为什么呢？

乔正纲觉得要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母亲这个人，嗯，她与白姨那么好，还每年暑假带自己来西安玩……那她虚伪得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她不是自己的亲娘，她待自己很好是不是也是虚伪的啊？

乔正纲没有关于亲娘的任何记忆，他也说不出乔太太对自己的好在哪处虚伪了。他费力地咀嚼如蜡一般的美味佳肴，神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去回忆儿时的旧事。老家里，除了每天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祖父母，他就只记得还有个年轻的、面目逐渐模糊的漂亮女人，她偶尔会偷偷地背着人，搂着自己叫儿子。他也只模糊地记得自己离开老家时，那个年轻女人追着马车、毫无形象地恸哭。

那个女人是谁？乔正纲无数次想问父亲。

但在北平时，每次与父亲见面的时间那么短，父亲的一身煞气，令他不敢多说话！他凭着幼兽一般的小孩子直觉，问这样的话肯定会令父亲生气，说不准还会抽自己一鞭子。

那就等能回老家时问问祖父母吧。现在抗战都胜利了，自己也该回老家看看祖父母了。乔正纲记得祖父母对自己的疼爱，那是父亲鞭打淘气的自己时，自己渴望能躲进去的避难所。

晚宴结束的比较早。

罗介亭和白丽梅想在晚饭后去校长家，后来便慢慢降了热彻的态度。乔太太思及儿子还没有写作业，酒足饭饱后也不想在罗家多待。

适可而止的一顿晚宴，以宾主尽欢散场。

“正纲，你今晚好像有什么心事儿？”出了罗家的门，乔太太就发问了。

“母亲，我每天放学先练琴，然后吃饭，写作业。今晚没练琴，以后还要增加一个练武术，我不知道时间能不能安排开呢。”乔正纲搪塞。

他反复思量今天早晨的那封信，他理不出所以然，直觉母亲的做法有待商榷。所以，他决定不对母亲说真话，也不告诉母亲自己拆了她的信，也省得她与自己心生芥蒂。

但他的这做法，实际是单方面地在自己和母亲之间筑起了一道防线。

乔太太不会读心术，很自然地接受了乔正纲给她的说法。她再一次给乔正纲宣讲了罗介亭当学生兵时的威武事迹，叮嘱儿子说：“你罗叔能在1500多人的学生兵里脱颖而出，那非是一般的人物能做到的。”

“嗯嗯。我会好好努力的。”乔正纲及时表态。

回到家了，乔太太还跟在洗漱的乔正纲身边叮嘱：“正纲，你要好好跟你罗叔练武术。平时有个好身体，不受欺负不说，身体好也能少得病，关键的时候还能救命的。”

“嗯嗯。”乔正纲含着牙刷答应。

等乔正纲洗漱好了，乔太太就说：“你写作业去吧。今天晚了，明晚再练琴。”

乔正纲答应一声，仍用平时的、很恭谨的态度，说：“母亲也早早休息了。”他弯腰三十度抱拳行礼，得到乔太太满意的回应后，回去他现在独居的西屋。

乔太太招呼小满打水给自己洗漱。

罗介亭提着两瓶杏花春酒，白丽梅拿着一块彩纸包好的衣料，俩人去周校长家拜访。毫无疑问地得到周校长及其老妻的热烈欢迎。

周校长问了一些罗介亭的经历，得知他从东北大学辍学去当学生兵、然后重伤后又回来插班补课，立即竖起大拇指大声赞好。及至听到他述说在南苑绝境，被白丽梅舍了全部身家请人才救出来的，又大赞其夫妻鹣鲽情深，赞白丽梅仁义有担当，不愧是崇文兄的女儿。

罗介亭便说了一些幼时身体不好，何以与白丽梅订婚，以及每年去岳家生活半年的旧事。

在周校长问起罗介亭的这七八年经历时，罗介亭便以在敌后教书，一言带过。周校长年逾花甲，经历了多少世事啊，他见罗介亭不说，深知那必是有自己不该知道的隐秘，便只笑着约罗介亭明天去办公室谈工作上的事儿。

……

罗介亭如愿得到了金文澜留下的那份工作。这令白丽梅有了依靠、生了从此人生安全的心理。她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两个人一起挣钱，应该可以很快就能再买一个小院子。在等几个月，家里就能攒起来一些钱，也不会再有经济方面的压迫感。

罗介亭的工作尘埃落定，白丽梅才想起来问赵铁蛋。

“他啊，他愿意当郎中。上了两年课，就去当卫生员了。”

得知赵铁蛋如愿以偿，白丽梅再没提起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