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瞧见阿姨放松下来的神色,他转移话题道:“您看见他的拖鞋了吗?”
“拖鞋?是不是在浴室了?我刚才去整理小会议室了,来这收拾没多久,还真没注意。”
陆信点点头,跨过小箱子径直走进洗手间,刚到门口便怔在原地。
洗手台上倒着几个空药瓶,水池里,地面上,马桶边,目所能及之处惨不忍睹,且不说那股浓重的气味,光是混杂着鲜红血块的粘稠物带来的视觉冲击都叫人一时间很难接受。
陆信闭了闭眼,抬起右手用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压两侧的太阳穴,两缕收拢不住的碎发悄声垂下,划过隐隐泛白的指尖。
他甚至不敢细数台面上一共有几个空瓶。
抢救过程并没有他一语带过那么轻松,第一波施救确实迅速,洗胃打针,一套常规的流程,但洗着洗着,严重的胃出血便将人直接送进手术室,再出来就与候在外的人隔着住院处的铜墙铁壁。
所有人赶到医院时人已经快不行了,手术室外,将人从紧锁的卧室房门里抱出来的队友哭得喘不匀气,来来回回只呢喃着一句话:“他是真他妈不想活了。”
拖鞋散落在淋浴室外,沾着呕吐物。陆信放下手瞥眼淡淡地扫过,默不作声地回到床边将箱子合上,对阿姨低声道:“辛苦了,早点睡,明早我们自己吃一口,您别起那么早了。”
阿姨也看到了厕所的惨状,又抹了一把泪点点头,“这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陆信应下,拎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出了门。
保姆车从地库一路攀升,刚一出停车场的卷帘门,旁边不知何时赶到的记者便对着车好一顿猛拍,“噼里啪啦”的闪光灯晃得陆信逐渐暴躁,司机也烦闷地“啧”了一声,哄起一脚油门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深夜里不能睡觉,还要被突如其来的热搜牵着鼻子奋战在一线,陆信侧头看看窗外仍在闪烁的光影,也是够难为这些人的。
医院急诊大厅的长椅上,四个男人颓丧地分坐走廊两边,姿势各异,神色却十分统一。
陆信拉着箱杆,滑轮摩擦着地砖在不怎么热闹的氛围里发出不小的噪音。几个人抬起头同时看向他,经理宋青放眼眶泛红,操着浓重的鼻音问:“怎么这么慢?”
“记者闻着味了,绕了段路。”他站定在几人中间,“我留这陪护吧,你们先回去。”
“不用了,他妈妈刚才过来了,已经上去了。”宋青放瞧着陆信浑身上下那股不加遮掩又十分罕见的疲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送上去,你们先坐着吧。”
陆信没再多让,松开手径直坐到旁边的空座上,眼神毫无机质地目送着宋青放一路走进另一道走廊。
“萧栾给我打电话了。”坐在身边的战队创始人谷净维仰头靠着墙壁,粗哑的声音带着明显哭过的干涩,平日里的坚定和十足的中气此刻荡然无存,短短几个字,满是虚无和倦怠。
陆信侧头看看他,翘起腿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抱怀靠坐着,眼睛望着对面墙上的小贴士,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我没接。”
“我也没接。”
谷净维手里的手机不断地亮起来电显示,静音之下,手机的主人不为所动,短短几分钟已经打进来三通电话。
他看都不看一眼,只呆坐着愣神。
陆信回忆着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猝不及防的破事儿,待一切始末都捋顺后又禁不住心底的抵触,刻意去逃避思考战队的前景和未来,然而余光里那个遇到再大挫折都能铿锵回击毫不动摇的老大,现在像是一尊脆弱的雕像,外表平静无波,里面空空如也。
他看了看对面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两个队友,神色气息与身旁的人如出一辙。
陆信打破沉默:“你要卖股权?”
谷净维淡淡地点下头,“昨天杨董找我谈了谈,现在的局势,不卖不行,准备准备,明天开个会吧。”
陆信不甚在意地说:“卖我的吧,你的别动了。”
“嗤。”谷净维轻笑一声:“卖你的?把我架空了踢走都不可能同意卖你的。”
陆信一怔,看向他。
“官方明年要出新规,不再允许管理层入编正式选手,以往已经出现的,比如你这种,姑且就算了,但以后你如果想要转会,就必须把股权都卖光。”谷净维低头看看不停闪动的手机,烦躁地将屏幕倒扣到腿上,重新仰起脖子靠回到墙上,闭着眼说:“你觉得杨董他们会同意你卖股吗?”
“大好的套牢机会。”他自嘲一笑,喃喃道:“人还是得有用啊,到哪儿都有人争着抢着。”
两人从最艰难的起步阶段相识,这么多年过去,对彼此的性格算得上了如指掌,陆信没把他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只缓缓皱起眉,漂亮的眉眼逐渐铺陈开浓浓的担忧。
心里想要回避现实,可残酷的现实却偏偏一刻不停地落下重锤,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得硬着头皮面对。
陆信放下抱怀的双手,右手食指敲着腿侧。
“队里缺两个首发,夏季赛还有两个月,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个窟窿补上。”
谷净维点头,“宋青放在联系了,其他厂挂牌的几个给的答复都模棱两可,明天开始看看国外的外援吧。”
陆信眉头没松开过,脑子里飞速权衡利弊,沉默了足足几分钟后,提出建议:“看看其他厂的二队吧,今年发展赛有几个挺出头的。”
闻言,谷净维弓下腰双肘撑腿,手掌擦了擦脸轻笑笑:“二队。”不知过了多久,嘴角那弯牵强的弧度渐渐平缓,他放下手长叹一口气,拧身拍上陆信的肩膀,似是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