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梦境之夜宴(1 / 2)
范蠡走后,越夫人在书房里小憩了一会,她的两个贴身侍女已慢慢醒转,发现各自靠坐在门后的木墙上,两人不及细想,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向房门里望去!
只见君夫人正神色安然地半躺在竹榻上,微微含笑地盯着她们,随即放了大半心。
两人都闻到房间里的未来得及消散的腥腻气息,想到之前隐约看到范大人向这边走近……
她们立刻心知肚明,两人不由自主地小心地对望了一眼,向前几步在越君夫人面前跪下,“夫人恕罪!奴婢们昨晚正好值夜……方才居然站着就睡着了,奴婢们该死,请君夫人重重责罚!”
越夫人拈指抚过红润的樱唇,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无妨,我也小睡了一会;你们两个跟本夫人这么久了,如同我的亲妹子一般;如无大错,我不会责罚你们的,起来吧。”
侍女们同时松了口气,站起身又回到门外的廊柱下守候。
越夫人看看窗外天色渐暗,估计越王勾践也快到前堂了;她站起身来走出房门,感觉到双腿尚有酸软之意,心头涌起一丝甜蜜:表哥对她的深切渴望与五前年并无不同。
“拜见夫人!”身材瘦小的竖人矶躬着身子迎上前来,“主君命小人禀报夫人:主君前宫有事,请夫人主持青鸾园的晚宴。”
矶也极厌恶竖人特有的尖细嗓音,说话的时候一般都竭力哑着嗓子,特别是面对他最敬慕的君夫人。
雅夫人皱起眉头,额间现出三条细细的竖纹,“噢?已到酉时,前宫能有何事?主君现在何处?”
“主君刚出园门。”矶竖就把方才越王看到少姬施夷光之后,忽然返身出园的事告诉了越夫人。
越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和警觉:这个施夷光不简单啊,表哥和夫君都对她另眼相看……也是,此女生就一副勾引男人心魄的狐媚长相,连生为女人的她初次见之都觉得七分惊艳、三分我见犹怜,何况好色远远胜过好德的王公贵族男子?
不若即刻下手将她除掉?
嗯……反正她明早就离开越国了,这样的红颜祸水送到吴王夫差那里,定能掀起后宫的轩然大波;她那种娇弱样貌的女子,到了吴王宫,能在吴王的妻妾手中存活几天还一定呢!
如果她能得到姬夫差的青睐,成为吴宫最受宠的妃姬,那么表哥和文种大夫拟定的谋略也就成功了大半;等到越王复国大计成功之后再除掉她也不迟啊!
越夫人拿定主意,扶着侍女的手指,意态高洁地走向前园明堂。
“君夫人到——”
堂前的寺人高呼一声,美姬和她们的父母都伏在地上行着大礼。
越夫人坐到明堂正中的榻上,向下面跪伏的众人略挥衣袖,“都免礼吧,你们都是越国的有功臣民,该是本夫人向你们行礼才对。”
众人诺诺地跪坐原处,越夫人对上几位上大夫询问的眼神,微笑道,“主君在前宫尚有要事,今晚的送别宴,就请各位上大夫代主君祝酒了。”
“微臣等不敢,请夫人领礼祭酒。”文种大夫拱手道。
越夫人示意宫人献上酒食。
众人随她举酒先敬四方神灵和越国列位先君,将酒弹到空中及地上。
“这一杯,本夫人要敬在座的各位长者,感谢你们将明珠一样珍贵的好女奉献出来,远嫁吴国,成为吴越两国和平友好的牢固纽带!”
郑旦的父亲是会稽城郊的一个小县的县正,他也是这些姬人家眷中身份最高的一位;听完君夫人的酒辞,立刻感恩戴德地直立上身,双手捧起铜酒樽:“微臣等谢君夫人赐酒!为国分忧乃是臣等子民的本份!微臣家中上下百人,永记不忘主君和夫人对微臣父女的提携大恩!”
郑旦望着激动得面色紫红的父亲,咽下将要涌上来的泪水;她想要告诉父母,她们到吴王宫的真正使命是什么,越王宫人在她们身上加诸了何等阴毒的桎梏!
但是她的嘴动了动,对着两鬓都已花白的父母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午时范大人对她们严苛的告诫还回荡在耳边,她不敢、也不忍把残酷的真相告诉心性质朴的双亲。
越夫人眼波流转,视线从范蠡面上划过,落在施家父女的身上,“各位妹子在宫中学了不少才艺,不若此时就在各自的家人面前展示一番,如此可好?”
跪在越夫人身后的女御听到君夫人的提议,立刻命宫人去请乐师来。
年龄最小的美姬燕鱼,最先走到堂中行了一礼,“奴婢燕鱼抛砖引玉,献上民曲《凯风》。”
越夫人颔首,示意刚刚抱着桐木琴走进来的乐师为她伴音。
燕鱼身穿翡翠色上衫,荔枝红的罗裙,黑幽幽的长发用一根碧色的丝带松松系在肩后;耳下垂着十几粒米粒般大小的五彩碧玺,随着她腰身的轻动,彩石轻撞有声。
她尚未完全长开的圆脸上一派肃穆,随着乐师静云叮咚的琴声响起,燕鱼罗袖一展、螓首微沉,跳的居然是大周最端正、优雅的文舞‘南龠’。
一段序曲之后,燕鱼轻旋两圈曲膝在地定住身形,同时口中吟唱出声: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和风煦煦的从南方吹来,吹在枣树的嫩芽上;枣树芽心长得又嫩又壮,我的母亲每天都为养育儿女辛苦忙碌!)
燕鱼的母亲约有四十岁,面容白皙略有额纹,可见年少时也甚是美丽;想来她家境尚还富足,脑后的发髻上插着两枝明晃晃的镶翠金钗。
她听到女儿唱出这首曲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面容敦厚的燕父握紧妻子的手,眼圈也红了。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
(和风暖暖地从南方吹来,吹到长成柴木的枣树上;我的母亲明理又善良,女儿不成材不能埋怨娘亲!)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寒泉之水透骨凉,源头就在浚县在旁边;母亲养育了七个儿女,儿女们已长大成人,却累坏了我们的娘亲!)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黄雀在婉转地唱着歌,歌声是多么悦耳动听啊。母亲养育了七个儿女,我却不能在身边服侍、安慰母心!)
燕鱼还未唱完,她的母亲已经苦忍不住泣出声来,燕父小声地安慰着她;燕鱼最后几句已是抖得不成音调,但还是坚持着唱完整曲才退到母亲边,燕母一把将她揽紧在怀中。
夷光看到父亲也心有戚戚,于是款款地站起身来,对堂上的越夫人行了个端正的宫礼,“施女不才,想手抚一曲‘桃夭’。”
越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施夷着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罗衫,走路的时候,身形款款,有不刻意的风流妖娆;她说话的声音更是恬静如歌,既使是用这种恭顺的口气也显得十分动听。
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比自己美,美得不需要半点多余的燕支轻粉的装饰,便已极尽了她如诗如画的好颜色。
君夫人竭力对夷光绽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静云,把木琴给施家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