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节（1 / 2）
几个城管并没有要闭上嘴巴的打算，他们在指着父亲破口大骂的同时，也在将父亲那装满西瓜的电动三轮往一辆货车上拉。对于农民而言，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而对于我的父亲来说，这有些破旧的电动三轮就是他最好的伙伴。这就像我对那辆陪伴了我六年的自行车的感情一样，虽然此刻它正被我扔倒在路边。
父亲见城管想要拖走自己的电动车，便不顾一切的上前去阻止。而瘦弱的母亲也在后面用她那微弱的力量试图与几个城管的力量进行抗衡。围观的群众依旧如我之前见到的那样站在四周，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说笑，更多的是在观看这场闹剧。
“好了，好了。要不听我说几句吧。”这时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走入人群，其实他一直就站在城管身后。男子剔着光头，脖子上挂了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耀眼。我知道那是金子做的，很多暴发户都会买这个挂在脖子上。但此刻在我眼中，光头脖子上的东西就像是一条狗链。
光头左手臂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大摇大摆地走到我父亲面前咧着大嘴吧说道：“我说你这个人就不懂做事的道理，不就是要你给我道个歉吗？有那么难吗？”
“我要跟你道什么歉？明明是你不小心将车撞到我三轮车上的，我都没找你赔我的西瓜，你还要我跟你道歉？凭什么啊？”
“呵呵！我说你这个瓜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你不知道你的摊位摆错地方了吗？今天城管们都在这里，你让他们说说你有没有阻碍交通？”光头边说边点上香烟悠闲的抽起来，意思是下面的话他不用说了，旁边的城管自然会替他说的。
“给我拖走，车子西瓜统统拖走！”其中一个城管在听到光头说完后指使着身边的几个同事大声吼道。
“老子在这边摆摊摆了十几年也没人说过我违法，凭什么今天就说我违法了呢？你们城管别想动我的东西！”
我太了解父亲的性格了，年近五十的老男人，有着牛一样的倔脾气，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低头认错，况且他也没有理由去认错。因为不远处还有四五家小商贩依旧在安然的做着生意，城管不去管他们，偏偏跑到父亲这边来，明眼人都知道这不单单是父亲摊位摆错地方的缘故。
倒是母亲在一旁显得十分担忧，她拉了拉父亲的手臂略带哭腔的说道：“孩子他爸你就别争了，咱们争不过他们的。”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站在人群外看的真切。
“没你什么事，你过去将儿子带走，那小子脾气待会上来准不好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这时父亲反倒关心起我来，他也深知我的脾气与他一样。母亲经常在家开玩笑的时候说我们爷俩就是大牛和小牛，凡事就是倔的要命。
就在母亲走到我面前要我赶快回家的时候，城管们开始动手了。他们身穿国家发的制服，头戴刻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警帽，威风凌凌的来到父亲的三轮车旁。在不顾父亲的阻拦下将西瓜一个个的往巡逻车上搬运。父亲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西瓜越来越少，除了难过之外，更是无比的愤怒。
“老子跟你们拼了！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父亲嘶吼着的同时一把将其中一个手捧西瓜的城管踢到在地，在场的人无不为父亲的举动感到震惊。我不知道父亲的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我看到了躺在地上乱滚的城管苦不堪言。
随后那些还在忙着搬运西瓜的城管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几乎是同时向我父亲冲去。我想他们并不是因为倒下的同伴而感到愤怒，他们只是想要打人，想要欺负人罢了。在这些城管眼里，摆地摊的这些小商贩似乎就是他们发泄的对象。
父亲自然是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如雨点般的拳脚，而我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打倒的过程。只见父亲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但我没有听到倒在地上的父亲有一丝关于痛苦的呻吟。
当那些城管还想继续踢打父亲的时候，母亲冲了过去一把搂住我那倒在地上的父亲，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一幕，那个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情景。
我听见“扑通”一声，望见母亲哀嚎着跪倒在蛮横的城管面前，她在请求城管们不要打了，她在像这些傲慢的城管祈求一丝怜悯，同时她也在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内心。
那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啊！可是她现在就这样跪在人群中，而我的父亲也被打趴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站在这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对待眼前的景象。我想我没有任何理由再这般平静下去，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
城管望着跪在脚边的女人，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仁慈，相反是以一副狰狞的面孔对我的母亲吼道：“妈的！你男人不是能打的吗？操！敢打老子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我想城管之所以对面前女人的求情没有任何动容，完全是因为我的父母触犯了他们所谓的尊严。他们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维护和挽回自己的尊严和颜面。是的，他们的尊严和地位是建立在与我父母一样的这些小商贩的屈辱之上的。
在城管不停的叫嚣声中，我平静的走到父亲装钱的黑包旁。包已经在厮打的过程中被扔在了不远处的路边。里面除了几十个硬币以外，并没有多少钱。只是我要找的不是钱，而是我知道父亲的西瓜刀就一直放在这个包里，这是父亲从几年前开始卖西瓜的时候就有的习惯。我悄悄将二十厘米左右的西瓜刀放进大大的裤兜里，在确定没有人看到我的动作后平静的走到带头的城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