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长(1 / 2)
月浓闻言低下头。
她自然知道自己七岁仍是五岁的身量,府中作针线的绣娘想来也纳闷,这两年过去,衣裳的尺码却一成不变。
真是件好笑的事,她分明有二十六的灵魂,看上去却只有七岁,然而她这个身子似乎格外留恋五岁,竟然两年内的生长速度肉眼不可辨别!
她仗着年纪小,在苏三面前任性妄为,又时常忍不住,露出她成熟的内在,以此试探他的反应。
他果然也未叫她失望。
他待她实在好,超出她预期的好。
就是太好,这使她越发犹豫。
月浓爬到他腿上,偎在他怀里,道:“三哥,若是我有事欺瞒你,你是否再不这样对我好了?”
苏三习惯地抚了抚她的脑袋,月浓也习惯地撒娇似的在他手掌中蹭了蹭,抓着他的衣襟又问了句:“三哥,你说嘛!”
他笑道:“月月如今倒还能叫我抱一抱,再长一两年,就不能咯!”
月浓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仰头看他。
苏三摇头,答:“三哥不知。”
月浓难免失望,再次将脑袋藏入他怀中,却又听他说道:“只是,三哥想不到,这世上有何事叫我不肯再待月月好。”
月浓惊喜万分地抬起头,对着他的面颊连亲了三口,口中语无伦次地嚷着:“好三哥,好三哥,你等等我,再等等,我一生也不要离开你。”
苏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道,真是孩子气,一辈子有多长,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何来的一生都不离开?
虽然如此想来,心里却忍不住为她这样的信誓旦旦而开怀。
苏三进了起居的寝室,将月浓放下来,从抽屉中取出一枚木匣子,打开了,交到她手上。
月浓早已好奇地拿眼探进去看,接过,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大腿上,一枚枚数起来,正好五百个,立即捧着,对苏三眉开眼笑。
苏三也是笑,取出一本簿子,拿笔记上日期,道:“今日恰是初一,这月的零花钱可就支给你了。”
月浓接过簿子,毫不犹豫地签上大名。
苏三不解,笑问:“怎么就如此开心啊。”
月浓的爱钱已经是整个苏府都闻名的了,其他人都暗地里叫她“财迷”,她听了,从不理会,因为那些人是因着并未关心她才有这样捕风捉影的说法,也只有苏三,不仅不觉得她爱财,还常说她爱的不过小财,实在太容易满足。
她是那样开心,却不是这五百珠钱足够带来的,苏三从未因为钱财的缘故欢喜过,因而他便异常觉得再多的钱,也比不得她一笑。
月浓忽然敛色,仰头看他,询问:“是否有一日,三哥也不再愿意给钱我花用了?”
苏三见她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袖子,便知道她是在意这个问题的,他不禁跟着严肃起来,因为他一时抓不住她问题的重点。
若仅仅是钱财,他是断不会少了她的,只是她这问题显然问得怪异,必然有特殊的原有。然而,她的任何小节与他都至关重要。
故而他反问她:“月月,你为何有此一问?要知道,三哥一向并不将钱财的事放在心上。”
他说完,温柔且坚定地看着她。
不错,这世上有的将钱财视作外物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以钱财要挟别人。
月浓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那你会不会有一日以钱财挟持我?”
苏三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将她整个抱入怀中,问:“你怕什么?三哥唯恐不能和你心意。月月,是谁叫你这样害怕?”
他将自己的袖子从月浓的手中解脱出来,见那袖子被捏的褶皱不堪,便去握她的小手。
“是···”
月浓缓慢地眨了眨双眼,再缓慢地眨了眨,忽然扑哧一笑,点点他的鼻子,道:“我方才胡说的,不过我昨晚梦到三哥恼了我,便再不肯给我一珠钱花用了。不过都说梦是反的。我才不信,三哥也别信。”
苏三自然不信她这样的托词,只是也不点破,任由她蹦蹦跳跳地去了。
只是,一个人所说的,即便并非她心上所想,却也多半与之有关。
这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是一样的。
她并非如她表现得那般贪财,自然不是钱财问题,却也是与钱财衍生的问题相关。
以钱财未必能要挟住一个人,只要这人不爱财。然,以钱财又能辖制住一个人,想想难全阁中的人,哪个同他不是钱财关系。
他能叫他们一夜暴富,也能叫他们一夜丢掉性命。而这些俱是钱财赋予他的能力。
因为掌握财富,他自然掌控了一群人的生死,叫他们不得不听命于自己。
然则,他们之间并非这样的关系,他不因利益控制她的钱财,自然,她所担心的不在利益,而是情感。
人往往不知而无畏,她这样害怕,自然是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样忽然被至亲至爱的人以钱财要挟的经历。
那人可能以钱财掐住的是她的自由,或者是感情。
只是,人往往将钱财和感情当做不相关的一对,感情的表达方式可能与钱财无关,即便收回了钱财并不能代表没了感情。
那么若是后者,只能是他们唯一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钱财。
他不由想到月浓两年前初次问他要零花钱,她对去账房支钱的做法很反感,为此还赌气,并且坚持要求自己每月亲手交给她零花钱。
可见钱这一事,于她早已成心结。
月浓出了苏府,竟然被孔安国逮到。
两年前初晤就奠定了两人孽缘的基础。
月浓睡过午觉,揣着新得的零花钱,往一品居对面的一间酒肆里一坐,就瞧见清一色的白衣广袖的太学学子在高谈阔论,上至宇宙洪荒,下至君子之要。
月浓点了壶清水,几碟下酒小菜,支起耳朵听起来。
只听一人滔滔说道:“····君子之要在于安贫乐道,孔圣人有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此时出了苏府,月浓收起天真可爱的神色,竟然露出不合时宜的怅然。
来到这个时空已然两年有余,拜从天降下一个宠妹如命的苏三所赐,月浓不仅没尝过一点苦,目前为止,便是一丁点的委屈也未曾有过。
若说还有什么地方不如意的话,那就是···
月浓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小身板,按说自己已经七岁了,可是这身体却始终滞留在两年前的高度,除了由于伙食好,稍微胖了点外,一点变化都没有,也难怪苏三怀疑,再过三五年,怕是全苏府的人,都要怀疑她是妖怪了吧。
永远停留在五岁的小妖怪!
她果然是被苏三保护得太好了,竟然就这样傻吃孬睡地过了两年。
若非今日听到苏三和清风的交谈,她怕是仍旧以为,自己能够以至这样下去。
苏三竟然要成亲!
这对月浓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看来她这两年过得实在安逸过了头,竟然忘了苏三今年十六岁,在古代,已经到了适婚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