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1 / 2)
李雪娇这一下子砸得非常狠,差一点就把食指指尖扎穿了。她又是用砖头砸的,伤口形状也不整齐,还有点发炎。
要是别的受伤状况,还能赖着老苗家没好好照顾她。自己砸自己手指头这种事儿,除了她脑子进水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连李福蓉这次都嫌李雪娇事儿多了!又掉冰窟窿又砸手指头的,怎么老得她这个当姑姑的照顾她?
李雪娇手指头上捆着个巨大的感叹号,只能自己在屋子里头消停待着了。偏偏隔壁苗星驰又开始吹口琴,让她连那本书都看不进去了。
“怎么又开始了!”
王秀琴已经把姥姥送的口琴给找出来了,不过,暂时也只能让苗星驰瞎鼓捣着玩。
幸好口琴这东西并不太难入门。
苗星驰玩了小半天,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吹一下就能发出音调的小东西。他从头到尾把每个孔都试验过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妙妙在一边拍巴掌。
“好听!”
家里头只有小哥哥肯听她讲好多好多遍大公鸡,小哥哥吹口琴她也要乖乖听着。就算驰驰哥哥现在只能吹出一些小音符,她也要鼓掌!
苗星驰没看旁边使劲儿拍巴掌的妹妹,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口琴吸引住了。
就像是妙妙感觉到的那样,他眼中的世界一直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别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或许是不可沟通的天堑。
但是自从有了音乐,他似乎能微微摸到这世界的一点儿规律了似的。
尤其是现在。
他想着之前听过的简单旋律,回想着刚刚用这只口琴吹出来的一个个音符,轻轻把嘴巴凑了上去。
悦耳的声音从口琴里头流泻出来。
妙妙听懂了!这是那盒儿歌磁带里她会唱的那一首!她小小声地跟着唱了起来。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苗星驰轻轻地吹着,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能够掌握住这个世界了。从小小的口琴里头吹出来的声音稳定又悦耳,严格地按照他的指挥,变成了他听过的优美乐曲。
王秀琴从前院干活回来,倚在门口听着,等到苗星驰吹完一遍停下来,这才走进来。
她的脸上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只是激动得双手有点微微颤抖。
“妈妈,你听见哥哥吹的了吗?哥哥全吹下来了!”
“听见了,”王秀琴把妙妙从地上抱起来,亲了她的小苹果脸一口,“都是咱家妙妙先发现的,妈才能给你哥买磁带,谢谢咱家小妙妙!”
她这个闺女,可不就是像她妈说的一样——这是福报!
妙妙不好意思了,她搂住妈妈的脖子,很轻地吧唧了妈妈一口:“是妈妈好,妈妈给我吃花生,妈妈还给我洗脚,还搂着我睡觉。”
老苗家的每个人都对妙妙很好!
“妈妈好,哥哥也好!以后给妈妈买好多好多柿饼!”
王秀琴眼睛微微有点酸,哑然失笑。
这小家伙还记得上次她哭了的时候、吃一口柿饼就不哭的事情呢!
“好好好,妈妈等着吃你的柿饼子!”
驰驰又开始吹起来啦!这次吹的是那盘民歌磁带里头梁祝的选段,原曲是笛子的,口琴吹出来的效果不及笛子缠绵悱恻,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秀琴能听出来,驰驰吹的梁祝和原曲听起来一模一样!但是口琴可没有笛子好听,吹起这种缠绵悱恻的曲子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过去是没有条件,甚至觉得儿子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傻子,能自己生活自理就很难了。但是一旦发现儿子有这种天分……
她绝对不会耽误儿子的!说啥也要把驰驰教出来!
一曲终了,王秀琴试探着问儿子:“驰驰,那两盘带子,你喜欢哪个的音色?”
“小提琴!”
苗星驰一点没有含糊。
他也喜欢手上的口琴,可是那盘小提琴的音色才是他最爱的。其他两盘磁带他听了几次,这盘小提琴却是每天都要翻过来调过去听好几遍。
王秀琴也是高中毕业,在有这个儿子之前,她也是在县里头上班的人。后来为了照顾儿子,这才辞职在家里。
她知道,学音乐那可是费钱。别的不说,如果真的要供儿子学小提琴,至少琴你得买吧?
但是看着蒙昧了这么多年的驰驰突然就灵巧起来了,不管多难,当妈的都得拼命,是不是?
“好,”王秀琴在心里头做了个决定,“驰驰,明年妈就送你去学小提琴。”
王秀琴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过是因为照顾儿子,这些年来磨得耐心好了。给驰驰放了小提琴的磁带,她准备去打听打听,领着妙妙就出了大门。
妙妙喜欢出门!
她喜欢出去玩,可是最近家里头太忙啦,没有人带她去公园玩。于是她天天在院门口巴巴地看着,谁出门办事,她就跟着一起去。
跟爷爷去磨苞米,跟小姑姑去打酱油,跟老叔去搂柴火。
爷爷磨苞米,磨坊的人看着妙妙喜欢,给爷爷抓了把芝麻粉,说是回去给小丫头尝个鲜;跟小姑姑去打酱油,小卖铺的人喜欢这一对漂亮姑侄女,给一人抓了把瓜子;跟着老叔上山搂柴火,每次都能捡到几个榛子或者看见漂亮的小松鼠!
她拉着妈妈的手,跟着妈妈往榆树沟另一头走。
王秀琴本来不想领孩子去,今天去的老郑家儿媳妇朱红梅嘴巴贼碎,谁也不爱跟他们家来往。
不过,朱红梅的亲哥是给二人转剧团拉二胡的,听说以前也搁什么乐团待过。王秀琴想打听打听学音乐的事情,这人倒是问起来最方便。
她怕朱红梅说得难听,还特地装了一小袋自家炒的南瓜子。
打东边进了老郑家门,还不等王秀琴说啥,朱红梅就迎出来乐了。
“哟,这就是老刘家不要的那孩子?”
这话真难听!
王秀琴怕妙妙听了难受,正想反驳,妙妙先笑眯眯答话了:“所以我现在有妈妈了!”
连朱红梅都愣了愣,嘴里头一大串子抖机灵都说不下去了。
王秀琴把南瓜子给了朱红梅,领着妙妙进屋上炕。
“红梅啊,我听说你哥以前搁剧团待过?你听没听说过,想学音乐的话去哪个学校?咱这镇上有没有老师教这个的?学费多少钱呐?”
朱红梅早利索地把南瓜子抓了一把嗑上了:“哟,这南瓜子儿是我老婶儿炒的吧?要我说,我老婶儿做菜啥都挺好的,就是忒能放盐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嗑瓜子的动作可也没停下来。
王秀琴知道这媳妇儿嘴碎,你不叫她说两句,她可停不下来。
“学啥音乐啊,”朱红梅一不小心咬着个苦子,这才停下来,“谁学啊?那学音乐跟学音乐可不一样,要是学个喇叭学个唢呐的,我娘家王家屯……”
“俺家我大儿子学,”王秀琴也捡了两个南瓜子剥开,剥出淡绿色的瓜子仁喂给妙妙,“我想问问,咱这镇上头有能学小提琴的地方吗?还是得往县里去?”
“唉呀妈呀,你儿子学小提琴?”
朱红梅最近也听说过老苗家大孙子不傻了的事儿,这人嘴贱:“小提琴那是一般人家能学得起的玩意儿吗?就你买一把最差最差的国营厂子的琴,那也得五百多块钱啊!”
“去老师家上课那可都是按一节课算的,一节课就得二三十块钱!”
朱红梅的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自己学个葫芦丝学个笛子,了不起学个唢呐,还能挣俩钱儿!学啥小提琴啊?咱这都是地里头刨食的人家,哪有那个命?你家那老穷,自己整个口琴吹吹得了!”
“我这话可能难听点儿,但是你当咱是啥富贵人家啊?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一辈子在泥坑子里头挣扎的命!学个唢呐不好吗?有个婚丧嫁娶的都能跟着去,还能混一顿坐席吃……”朱红梅瞧着王秀琴坐在那不动声色的样儿有点烦,她可难得跟人这么掏心掏肺地说话,“你那傻儿子有个活计就行,你还指着他将来上电视啊?”
“哥哥会上电视的!”
妙妙还不知道什么是电视呢,老苗家忒困难了,连个电视都没得买。不过,不管那是什么好东西,她知道,哥哥一定会上的!
哥哥吹口琴超级好听,哥哥将来不管用什么乐器,都一定会最好听的!
朱红梅拿一股子可怜的眼神瞧着这母女俩:“啧啧,不是我说,秀琴呐,我知道你这儿子傻了这么些年了你心里头苦,现在心里头可算有个指望了,难免有点激动。”
“但是你想想啊,咱是啥人家啊?俺家还比你老苗家强点儿呢,也没说就去学这个啊。你男人都没了,自己一个人儿,还不嫌乎事儿大又养了个拖油瓶……”
朱红梅儿子当初就想音乐,因为种种事情没学下来,天分也一般。她自诩自家在村里头条件还不错,这会儿看见精穷精穷的老苗家居然还想供苗星驰学小提琴,就有点上头。
“我还真知道有小提琴老师!我给你把地址写下来,你非得穷家破财供个傻子,你就去吧!”
王秀琴知道她说话难听,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能从朱红梅这听两句难听话就打听着,可比自己去镇上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强多了。
“红梅姐,你说的对,我现在男人没了,全靠我自己供这孩子,”她把纸条认真看了一遍,“但是你说,我男人为了给这孩子治病没的,我这当妈的,眼看着儿子有点希望,咋能不争取呢?”
当妈的,命不就是孩子吗?
朱红梅口口声声说学音乐是富人家的玩意儿,说农村孩子只能一辈子搁泥地里头打转。可是她儿子,她家驰驰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