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2 / 2)
所官之下又有总高手、高手和管工若干名。一般是一房一管工、三房一高手、九房一总高手,负责协助管束工匠或指导工匠技艺。”
“其他两局且不管,我们织染局的高手和总高手,到时碰见了我会指给你认的,免得日后冲撞了。”
“不过那些人见着的时间不多,我们主要还是受管工的管教。待会儿你就能见着我们织房的管工,你切切要认清记牢,见着了嘴要甜些,殷勤打招呼……”
杨温之后又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杨绦总结了一下,无非是嘴甜些、殷勤些,巴结好管工,别和同房的工匠生出矛盾。
可谓是极其谨小慎微了。
“是。”“好。”“我记住了。”……
杨绦不时应和一声。
与人交际相处方面,杨绦自认也算长袖善舞,没多大问题。可是看他爹畏畏缩缩的样子,或许还没他擅长呢。
然而杨绦也没表现出不耐烦来,或是打断杨温的话,杨温碎碎地念叨,他也就张起耳朵听着。他毕竟早已不是急躁没耐性的年纪,并非听不得唠叨。
一路走来,织造局的厂房虽建得青砖黛瓦四合院样式,可与后世也厂房也并无多大不同。织作织布,生产时不需水,因此不像纱作和染作一样临着运司河以图引水方便,很是往里走了一会儿才到。
卯时起床,卯时中从家里出发,在离辰时还差一刻钟即早上六点四十五的时候,两人终于到达了织染局织作,杨温做工的织房。
一进门,门旁就摆着一张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砚台,一本大部书一般后的册薄,上书‘织染局织作第九房’。书案后,坐着一个冷面中年男人。
案后中年男人抬头,看见杨温父子两,就翻开册薄,又拿起笔蘸了墨,斜睨着眼问:“杨温,这是你家的幼匠?”
杨温低头哈腰,腆着笑脸:“是是,这就是我家以后接我班的小子,要麻烦杨管工您日后多多照顾……”
管工杨志成没耐心听杨温絮叨,不耐烦地打断:“叫什么名?多少岁?”
话被打断的杨温未敢有不满,依旧笑容讨好:“叫杨绦,丝绦的绦,今年年初满的十二岁。”
中年男人即是管工杨志成,他在第九房册薄杨家匠户杨温下面,写上了杨绦的姓名,又在旁标注:‘永明二年立秋日入,始为幼匠’。
写罢,杨志成简单告知杨绦两句:
“自今日起,你便要为承袭你爹的织匠身份入局学习技艺,在此期间你为织造局幼匠,每月支米二斗五升、无盐。三年之后,若顺利转为正匠,又若朝廷政令不变,你将和你爹一样,每月可支米三斗、盐半斤。”
“麻烦杨管工您了,我们记住了。”杨温言语间,为杨志成尽本分职责的告知,竟是感恩戴德。
杨绦扛着十二岁小子初到陌生地方的幌子,神情拘谨却又不失礼貌,言行真诚地向杨志成鞠躬道谢:“劳烦您告知,小子记住了。”
杨志成看了杨绦一眼,又开尊口:“嗯,记得以后要勤劳做工。”
“是,小子谨记您教诲。”
杨温往家里拿盐粮的次数不规律,有时每个月都往回拿,有时隔几个月了才一起拿回。可见,织造局下发工匠盐粮补贴,并不准时。
而且杨温拿回家的盐粮数量,和这杨管工说的并不一样。平均每月只有一斗五升的米、二两盐。杨温没那个胆子昧下盐粮,那就只能是损耗在管工等官吏的层层盘剥之中了……
贪污盘剥,从古至今都没有绝迹过。杭州织造局对工匠的盘剥,还不算最严重的,至少没将盐粮补贴全贪了去,更没有巧立名目让工匠倒贴银粮进去。
他早就认清一个现实,像他这样没权没势的底层人,只能苟活罢了,什么意气在遭遇社会毒打后,都给消磨掉了、削去了锋锐,最终把人打磨成一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杨温搓着手又等了会儿,见杨志成垂眉冷眼没有再和他们说话的意思了,这才揪着杨绦衣领把他拉走。
杨绦被拉着走了几步,离开杨志成有一段距离后,杨温才把他放开。
然而,杨温竟然边走、边小声炫耀:“说起来,杨管工和我们同姓,说不得百年前与我们就是一家人呢!按辈分,你应该是叫他杨爷爷,不过杨管工大公无私,不喜欢有人和他攀关系,你在局里时只能恭敬地唤他杨管工。”
杨温这样的人,怯懦自卑、伏低做小,却又自尊、爱炫耀,在比他强的人低头哈腰,在比他弱的人面前炫耀装大。
这样的人,再普通不过,世间底层的众多凡人之一罢了。杨绦不会看不起他、鄙夷他。
但是,被杨温视为比他弱的人,杨绦可就有点不乐意了。
“爹,您这些话刚才在杨管工面前时,怎么不说?若刚才说了,杨管工说不得以后会更用心照顾我一二呢!”
“你又晓得什么!”杨温羞恼地一声喝。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立即腆着笑脸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同事向他看来,方才自在了。
“你……算了,你不懂。你跟紧我,别手痒去碰织机,碰坏了我们也赔不起,线碰断了牵经的话也麻烦别人。”杨温炫耀的心思歇了。
耸肩缩手的走到末尾他的织机处,坐下拿起梭子就开始织布了。
其实正式开工的时刻还没到,房内还有小半工匠都还没到,到了的也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没有开始工作了的。
杨绦当然懂。
不就是攀亲戚这事,只是杨温私下里的一厢情愿嘛,所以杨温才不敢在杨志成面前说。
而且攀个亲戚吧,杨温竟都不敢和杨志成称兄论弟,而是自觉地矮了对方一辈儿,尊对方为长辈,让他这个儿子称杨志成为‘爷爷’。
杨温竟卑微至此。
或许有杨温自身的原因,长期生活在老爷子和李桃花淫威下,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他的卑微心性。
另一方面,怕也是因为工匠卑微。连相当于后世工厂流水线上小组长的一个管工,竟都当爷爷一样尊着、供着。
初来乍到,杨绦只安静地站在杨温旁边,目光巡视这间织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