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幻术(2 / 2)
不及反应,却见道人若枯藤般的手中握着一块大小形状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红布。众人望着还带一丝仙鹤飞过的踪迹的天空,又望了望道人手中的红布。人群静了片刻,方叫好之声不断。镇中人皆是不会灵力之人,自然对道人手中的幻化之术感到惊奇。可即使如楚照君这种修习仙道之人,也微微惊讶,这道人的法力深不可测,至少达到了九品之上,可又为何会在街头出现,如同普通艺人一般?
待人群散去,她缓步上前,瞧着收拾东西的道人问:“请问一下,您的仙技如此高超,又为何甘于在街头上卖艺?”
那道人闻言手中动作停下,也不侧首看她,只淡淡道:“小姑娘啊,你懂得还是太少!”
楚照君蹙眉,“您难道别有用意?”
他听了这句话后回身,轻轻瞥了楚照君一眼,捻着胡须道:“小姑娘,你想多了。人间之事,看似复杂离奇,实则只是些寻常把戏罢了,譬如方才的幻化之术。你还不懂如何是繁杂与简单交融的是非,自然只会自寻苦恼。”说着长长一叹:“看你天资聪颖,竟还未懂得如此简单之事,真是可惜啊可惜……”
楚照君并未气恼,怔怔地转回身,细细琢磨着他语中用意。眼中忽然有一道星子闪烁,分外明亮,她的语气中含着茅塞顿开惊喜之意,“我明白了!”
眼前是一条曲折而隐蔽的小径,四周被高大的粉墙遮掩着,静的恍若无人一般。小径深处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不堪,脚边尽是污秽之物,令人厌恶至极。高耸的墙,仿佛隔开了与尘世所有的交际,噙着难以掩去的冰冷与阴森。白昼的明亮缓缓消散,夜的羽翼占领了一切。楚照君的脚步越发急促,一心想着要逃离这个如牢笼般的地方。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只有小径越来越浓重的墨黑色在眼前晃动,如一只攀附在黑夜中的兽,下一秒就可以将她吞噬。
那种难言的紧张可怖,布满了整个狭长幽深的小径。
她一步步向前行进着,整个人都处于茫然的戒备之中。她的脚步愈发急促,一下子不稳,栽倒在了生硬的地上。她的潜意识催促着自己起身,可钻心般的疼痛却一点点侵袭着她。恍惚间,她摸索着找到了脚边一块物体,她放到眼前仔细辨认着,在黑暗中的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手中物大概是一把钥匙以及一块破旧不已的头巾,从嫣紫的颜色断定,应该是女子所用。钥匙泛着淡淡的暗金色,布满了铁锈,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头巾上是暗黄色的点点污渍,很难看出原本的模样,只能凭借一点微光发现上面零星的杏花花纹。
正茫然间,骤然听得身后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喊,她警惕的起身,朝着声音来源小径深处走去。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越来越清晰,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铁笼在眼前。铁笼中被囚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满是泥污的躯体与脸庞几乎看不出性别,只能从叫声中推测出来是个女人。
那人缩在笼子的一角,紧紧抱着双臂瑟缩着,仿佛眼前有什么异常恐怖之物。她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如同枯柴般的双臂,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在笼中来回逃窜。她一边逃着,一边大声喊道:“救我!救我!”
楚照君忍着心中翻覆而起的惧意,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问道:“需……需要帮助吗?”
那女人并未回答,再一次叫着:“救我救我!姐姐救我!姐姐!”
楚照君扯了扯身上的男装,颇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然而那人并未回答,真是不厌其烦地喊着相同的内容。楚照君紧紧咬着唇,探身望着她骇人的面容。女人叫了许久,直到叫得喉咙沙哑,只能发出怪异的“嗬嗬”之声,那声音在静谧的夜中听到,更为突兀明显。
楚照君一步步后退着,脑中纷乱不堪,一会儿是闹鬼屋中的尸体,一会儿是僧人处理尸体时的阴险面容,可所有的所有,都融合成了眼前人的面庞。
她拼命往后跑着,再一次踩到那把钥匙与头巾,她心中皆是汹涌的疑惑,忍着几乎要侵蚀自己的畏惧,拾起地上东西朝女人的方向奔去。
她不太敢接近关押女人的囚笼,只能通过钥匙异常怪异的形状与锁孔进行对比,想不到两者竟然出奇的吻合。楚照君颤抖着举起手中头巾,尽力让女人看见。
那女人见了头巾便向发了狂一样直起身,趴在牢笼上,一双手臂从笼子的空隙外伸出,急急想要抓住楚照君手中的头巾,污浊的眼中是迫切的神色,渲染出一种诡异来。她大声呼喊着:“姐姐,救我!这是!姐姐!”
楚照君从她的叫喊声中拼凑出一句不算完整的话:“姐姐救我,这是姐姐的。
她畏惧之际惊诧不已,觉得这把钥匙、头巾与眼前发了疯的女子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未曾多想,那女子已然探出了半个身子,张牙舞爪地冲着她叫喊,只是牢笼的锁十分牢固没有让她逃出。楚照君怕极了,急忙把手中头巾向女子抛去,随即转身拼命奔逃。
女子见到头巾,神情缓和了不少,却又大声哼着一首姑苏女子皆会哼唱的童谣。那略微模糊的歌声在幽长的小径中来回飘荡,显得格外凄厉,那种可骇之中却藏着几分欢喜:
“月亮荡荡,
姐妹双双,
大姐嫁在上塘,
二姐嫁在下塘,
三姐无人要,
一顶花花轿,
抬到和尚庙,
和尚看见甩虎跳,
道士急得双脚跳,
你养伲子我来抱。
月亮月亮荡荡,姊妹姊妹双双,
大姐配了上塘,二姐配了下塘,
三姐配了海滩上,四姐配来配去无人要,
爹爹转来寻人家,寻着洞庭山上第一家,
方砖皮皮石子家,歪角水牛养两排,
大小米屯堆不光,爹爹看自哈哈笑!”
那样悠长复悠长的声音似一阵阴风,来回穿梭,让人陷入万丈深渊,永无逃脱之日。楚照君不知跑了多久,脸上早已遍布泪水,突然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坠落了下去。她拼命尖叫着,却无人应答,只有那女人诡异的歌声还在轻轻飘荡着,飘荡着……
“啊!”楚照君从梦中惊醒,才发觉寝衣早已湿透,额上尽是冷汗。她还全未从梦中醒转,迷离地望着眼前不大真实的一切。
莲青色的帐帘缓缓垂落,窗外有风拂过,帐幔被灌入的冷风掀起一个小角,有流苏随意晃着,抚上她的脸颊。直到产生那样真实的触感,她才缓和了些,手指却还是紧紧攥着被子,不肯松开。她点上一盏幽幽的烛火,朦胧柔和的颜色令她安心,又仔细关好了门窗,才又陷入先前的安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