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云霁(下)(1 / 2)
屋中跪坐着一个身着下人服饰的女子,她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样生冷的温度,让她不由得生出些许迷茫与畏惧。初秋绚烂的阳光从镂花窗户中映照进来,给她瑟缩黯淡的身躯带来了一丝光芒。然而,那份灿烂而温暖的光华却未曾让她又一分的松懈,在这温热的阳光里,她竟觉得自己是一颗随时可被丢弃的尘埃,不合时宜。
沈思墨手中握着一张宣纸,眉头微微蹙起,那样清楚的白纸黑字,却令人胆寒。
他清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二人间萦绕,“你举报沈露依?”
她略有迟疑,应答道:“是……奴婢举报她。沈露依背叛沧淼,天理难容。我身为她的奴婢,虽然不忍,却不能不管不顾!”她的声音缓慢却尖锐,隐隐回荡在狭隘的空间内。
沈思墨颔首,一面看着手中纸张,一面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那我问你,沈露依是如何背叛沧淼的?”
她一一回答:“她,她先在沧淼中藏好人手,再趁谈会之际与凝骄的人对上号。后来又在那名武仆的身外之物中查找到信息,自知将要被发现,便派人将武仆杀死。”
沈思墨皱眉,“武仆不是被燕儿杀死的吗?”
她摇头,一字一句坚定决然,“燕儿并不是杀死武仆的背后主使。当日在他的身上不光查到脂油,是否还有一条蓝色碎布?沈露依安插的人手当日便身穿蓝色衣服,武仆身上的碎布,是在与凶手挣扎之时扯下的。至于脖颈上的脂油,是凶手故意涂抹上去的。”
沈思墨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这倒是合理,不过你为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你也与沈露依同流合污了?”
她深深叩首,迫切道:“奴婢是沈露依的贴身侍女,想要监视她的一言一行简单至极,自然知道的会比旁人多些。何况……”她的声音低沉的了几分,“她曾问过我,有一项报酬极高而且行动容易的工作,问我做不做,她可以帮我。我装傻,只答不敢抛下她去干别的工作。沈露依虽然只是问一问,她却并不是单纯的提问,看她的神态,十分隐秘,倒像是希望我参加似的。”
沈思墨仍然以谦和的神色相对,可心中却是冷然一片,“动机呢?”
那女子低着头,声音虽柔和,却有无声无息的残忍与魅惑缠绕在其间,茫茫的恐惧逐渐漫上心头,“沈露依这个人生性虚荣势利,平日里谁从山下带来了好东西,她都是争着要的。沧淼规矩甚多,又以清减朴素为号,自然不给她显摆的机会,她对此早有怨念,您不信大可去查一查。”
从轻薄的窗纸外有刺眼的光芒折射在她素净的面容上,她的几缕发丝粘连在额头上,将她的模样遮盖得有些模糊,“何况您也知道,沈露依是因为无父无母被长老捡回来的,只因才学略好,所以才在沧淼中学习。那组织给点报酬她就会心动的。再者,有一次她感染风寒休息时,口口声声念着什么弟弟,可之后她却说是自己病中糊涂,弟弟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这件事之后便无人再提,可真假却还得另说。”
沈思墨微一点头,眸光中少了初时的凛冽,多了几分柔和,“好了,你先下去吧。此事还待定,但你要时时刻刻看管好沈露依,不得让她有半分特殊举动了。”
那女子轻轻叩首,随即离开。
一时间房中安谧至极,有一种异样的错觉。仿佛除了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再无他物一般。
折枝花屏风后隐隐传出声响,楚照君、沈见月、苏扬三人径直走出。苏扬面上依旧是平日里常见的淡然之色,楚照君只看着自己素色鞋履上的连绵不断的莲纹,那样繁密的针脚,却并未让人有一丝的烦躁之感,反而心性愈加平稳。沈见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咬着樱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觉得,她所言属实吗?”沈思墨淡淡问道。
沈见月歪头想了一会儿,道:“这姑娘是自小跟随在沈露依身边的,那次她生病,我恰好去探望,偶然听她说了什么弟弟的事情,不过那时我们都只当她是病中呓语,没有在意。”
楚照君忽然抬头望向沈思墨似笑非笑的面庞,他一贯的温和态度,叫人捉摸不透。她若有所思道:“她所言倒是可信,只不过……您不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些吗?”
沈思墨颔首,“嗯。我和凌夜共同解决了不少暗探的事情,一共查出了九人。她是昨日来禀报的。”
沈见月斜眼瞧了一眼苏扬,“你怎么看?”
因着在沈思墨面前,苏扬不敢过于逾越,垂首道:“请仙君不要责怪苏扬妄言。我们刚推测出还有暗探可能在沧淼内部之中,又查出沧淼与凝骄彼此交错的奸细,就立刻有人来禀报,不是很奇怪吗?如果将这一切都归为巧合的话,我们之前查出的几人,比如燕儿都是心思缜密,透露不出任何马脚的。可是沈露依却并不掩饰,还将组织的只言片语告诉了身边人,虽然这个侍女和她关系还算不错,可如果要让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还是要谨言慎行,怎可能随意告诉别人?”
“是啊。”沈见月附和,“身为沧淼弟子,能出山的机会少之又少,可以私自下山的都是些年长的门生,沈露依一是年轻,二成绩并不出众,鲜有与外人交流的时机,她是怎样被这个什么神秘组织联系上的?”
楚照君未曾言语,只是紧紧地望向方才那名女子出门的方向,眼中含着的迫切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她娥眉深蹙,任由着思绪辗转。思索了良久,她才缓缓道:“她近一步应该还会再向仙君汇报,我们不必如此张扬。若沈露依当真不是暗探的话,就更加不得轻举妄动了。”
夏季过后,一场接着一场的细雨,便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寒意。沧淼的日子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可真要快起来,也是悠悠地打着转,不知何时,原本苍翠至极的树叶,早已被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可那样明艳的色彩,在楚照君的心中却有如一把略钝的刀子一般。渐渐地,那片属于夜晚的深沉与黑暗,便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