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夏天的西南地区,潮湿多雨。
乔家院子的西北角,有个存放杂物和木柴的院子。
院中只有一间屋。
这里地势略高些,下雨的时候雨水不容易积聚,免得木柴泡水受了潮。
因为偏僻,平时不太有人来,格外安静。加上今天的乔府洋溢着一派喜气非常热闹,此处就显得更加静寂了些。
突然间,一阵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周围惯有的宁静。
“真是晦气。本来今天来了贵客,以我的身份是可以上前头伺候的,结果蹦出来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掂量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要我说啊,你这种人就该好好关着!竟然敢往咱们大小姐身上泼脏水?还真有脸!
“喂,喂。你不会死了吧?我也没怎么用力打你啊……快点醒吧!要不然我午饭都没得吃了!”
一名穿青色斜襟薄衫的婆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她手上使力,扶着一名身形娇小单薄的少女往院子里去,口中烦躁地念叨不停。
不怪婆子这样生气。
怀里这个野丫头是乡下来的。前两天刚到乔府。
平时野丫头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没事儿了就坐在柳树下哭,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的人,只知道也姓乔,父母双亡后在村里守完三年孝期到瑄城乔府投靠来了。
西南地区的乔家,唯有瑄城的这一支最有钱最富裕。
因此,仗着自己姓乔,过来攀亲戚打秋风的很多。
像这野丫头似的过来蹭吃蹭喝妄想长久住下去的,也不少。
可是像她这样一直坐在柳树底下哭的就真头回见。
还说什么府里大少爷是她亲哥哥……
可能吗??
因为大小姐名字里带了个‘柳’字,府里传出个说法,这臭丫头是专程来找晦气的。
大家都认同这说法。
太太想必也是认同的。
不然,这次野丫头就说了句看到大小姐要违抗家里的规矩,偷偷跑出府去花会。
太太怎么就发了那么大脾气,要严惩臭丫头了?
可见所谓流言,八成就是真的。
远处不时飘来欢快的乐曲声。那是老太爷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特意请来的戏班子。
婆子越想越烦躁。
她不顾刚才猛扇了这臭丫头几个巴掌后手正疼着,使劲用力,快速把怀里人拽到院子里。
不料刚才分神想太久,没注意门槛。一不小心两人被绊了下,跌在了地上。
婆子重重的身躯砸在了少女身上。
这重量来得又快又突然。
被压着的人闷哼一声后骤然醒了过来。
簌簌没想到刚穿来就差点被压得肉身二次死亡。
压过来的那个人实在是太重了,她想也不想就一脚踹了出去。
可惜现在这个身体太过瘦弱,虽然簌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力道却也没有达到预期的水平。
只是把那婆子踹飞了半米而已。
簌簌扶着门框站起来,捂着被撞疼的胸口粗粗喘.息。
此时的她披头散发,肿起的脸颊蹭了一层地上的尘土,灰扑扑的非常狼狈。
即便如此,单看眼睛也极漂亮。眼角微微上挑着,媚且妖娆。
婆子哎呦哎呦地哼叫着站起来。
簌簌嗤了声:“你还好意思叫。下手打巴掌的时候倒是不嫌手疼。”
婆子迅速变脸,恶人先告状:“我怎么不好意思了!做错了事挨罚不是应该的吗?还敢瞪我……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这个身体本就瘦弱,而且簌簌刚刚穿过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刚才那一脚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懒得搭理这个呱噪的佣人,靠在院内一棵大树旁,沉着脸冷冷道:“走开。”
婆子第一次见这野丫头这么盛气凌人的样子。
印象里这个野丫头很懦弱胆怯,好欺负得很。
婆子正要发火,一抬眼却发现今儿这野丫头有点不对劲。眼神有点锐利,看上去凶巴巴的。
“你、你干吗。”婆子退后几步。
簌簌弯了弯唇角:“在想你哪儿来的胆子,竟敢打我。我也姓乔,往前推几代,我和瑄城乔家的人还是同个祖先的,你忘了?真计较起来,你打我那是以下犯上。去警局告你都可以。”
婆子不过是个佣人而已,惯会见风使舵,一向欺软怕硬。
说实话,野丫头曾经在哭泣的间隙和某个佣人讲过,说大少爷是她亲哥哥。
只是这话她只说过一次,后来大家再问她,她就只在柳树下哭,再不提这话了。
加上太太和小姐们对她态度不好,佣人们都觉得她是在说谎,没人信。
偏野丫头来的这两天,大少爷正在学堂念书,还不到归家的时候。谁也没办法揭穿她。
只是这丫头再不济,也姓乔。和主家是一脉相承的。
见她横起来,婆子反而没了胆子。
左思右想万一出点什么岔子的话,太太和小姐们是没事的,作为佣人自个儿是唯一遭殃的人。婆子怕了,慌不择路直接跑走。
到底是被支使惯了。婆子临了离开前,还不忘太太的吩咐,迅速地把院门关上,落了锁。
婆子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是太快太溜。
以至于簌簌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
听到院门外远去的脚步声,簌簌忍不住高高“喂”了声。
……你跑归跑,好歹把院门开着啊!
从外面把锁扣上算几个意思??
婆子一路跑到通往前厅的走廊,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正打算到厨里看看,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你!对就是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说话的是名穿着洋装的摩登少女,头发卷成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身量高挑,略施脂粉。很漂亮。
婆子一看二小姐来了,心里咯噔一声。
知道问的是那野丫头的事情,就停了步子低头答话:“带到柴房去了。”
“听说,她是因为指出来我姐要偷偷溜出府跑去花会玩,才被我妈罚了的?”
“是。”
乔枚摇着扇子走到婆子身边:“罚的重不重?那花会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我妈不让我们去玩。但我姐早就想偷偷跑去看看了。那丫头说见她要偷跑出去,应该是真话。至于我姐说的是真是假……那就不一定了。”
她嗤了声:“我妈说要罚野丫头不假,但你们也别看人好欺负就乱下手。有点轻重才行,懂不懂!”
家里这位二小姐,平时性子骄纵得很。连老太爷都拿这个孙女儿没辙。
佣人们在她面前不敢大意。
就算听见了她在这边说大小姐的坏话,就算大家都觉得大小姐人好心善,根本不像是她说得那样,可是谁都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反驳她。
此时此刻婆子更不敢说真话了,连声应着:“是是是,二小姐说的是。我一定会注意的。”
乔枚不过是回到府里听说了那野丫头告状后被罚的事情,所以多嘴提几句。
她并没把那个极没存在感的人放在眼里,叮嘱完后就摇着扇子继续往屋里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的丫鬟轻声叫她。
“小姐,小姐。”丫鬟指着窗外说:“你看,那位好像就是穆都统吧。”
穆都统?
乔枚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她之前去朋友家玩了,刚刚进家门。
不过今天家里不约而至来了位尊贵客人这件事,她还是听说了的。
但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客人的身份能够尊贵到这个份上。
“穆都统?”乔枚惊奇之下说话都有点走音了:“就是那个,西南之首的穆都统?”
如今天下几分。
握军权者掌天下。
而这位穆都统,出身名门,手段狠辣。自十几岁踏入军界,以铁血手段一路高升。
最终手握重兵独霸西南一带,是国内统领地界最广的。
别说整个瑄城了。
就算放眼全国,也没什么人敢和他硬生生对着干。
原本老百姓们只知道这位穆都统打仗厉害,却对他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不太清楚。
直到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绑票事件。
载有国内外两百多位乘客的列车被匪徒盯上。
因轨道被人为地毁坏断裂,列车脱轨而翻。车上伤亡惨重。
匪徒借机劫财绑架人质,和国内政府、租界外国人谈判。
当要求被满足后,他们愈发贪婪一次次再加价码。硬是扣着人质不放行。
偏偏总司令之子和两位大使夫人就在人质中。匪徒看守很牢,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把关键人质留在身边,寸步不离。
怕伤到重要人质,硬攻很难。唯恐伤到这几个人,没谁敢强上。
一旦重要人质出点差错,那种后果,谁也不敢承担。
就在事情僵持住的时候。
穆都统亲领重兵,避人耳目偷偷潜入匪寨,使了巧计将关键人质带离匪徒首领身边,直接捣毁窝点把所有人质全部解救。
待到人质离开,他带兵屠杀匪寨。
血染山头。
周围不住流淌的河水,红了许多天都还没有透明。
之后没人敢再上那个山。因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四处滚落的人头,可怖至极。
穆都统一战成名。
这下子全国上下的老百姓们,包括乔枚,都知道这人有多厉害,又是有多狠戾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好看到这个份上。
乔枚忍不住朝院中高大身影多瞧了几眼。
这么好看的男子,平生真是头回遇到。
但是这人的胆色心机和狠劲儿,恐怕天底下也是独一份了。
“小姐也觉得他样样都极其出众吧?”
丫鬟笑嘻嘻地说:“听说他今天是来提亲的,找一位叫‘乔簌簌’的女子。咱们家没这个人不是?……太太让您赶紧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大小姐已经在打扮了,准备跟着老太爷出来见见客人。您也赶紧去打扮一下?”
乔枚抖了抖身子,撇撇嘴。
很显然,妈妈是看这个男人位高权重,想着反正找不见那个‘乔簌簌’,打算让她们姐妹两个去‘充数’。
“穆都统啊……”乔枚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不掺和了。”
丫鬟:“可是,这么优秀的人呢。”
“是很优秀没错。”乔枚哗啦啦摇着扇子,快步离去:“可是你家小姐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可不去蹚这个浑水。”
说着后她脚步一顿:“乔簌簌?咱们家好像真的没这个人啊。”
穆都统也会有弄错的时候?
柴房院子内。
簌簌低头瞅瞅自己这身又破又旧的衣裳,忍不住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