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田野里响彻了麦子的尖叫声,不远处几个劳作的人都看了过来。
银花揉了揉额角,“好了,好了,娘把你小裤头挂在树枝上晒一晒,等一下干了就该你穿上,麦子负责照着,不然叫小鸟叼走了可就真没裤裤穿了!”
麦子连连应声。
银花再去地里忙活,麦子才消停了会儿,眼巴巴的站在树下瞅着边上的裤子。
何家骏每日要温书要练字要教孩子,屋里屋外的事儿就都落在银花身上。经了一次正经的院试,何家俊眼界开阔了不少,原有的几丝傲气都收了起来,开始了真正的苦读。
“我们买一头水牛回来罢!”
银花把一车柴并要换钱的东西一起拉到县城卖了,又带了些纸墨回来,晚上何家骏提议道。
家里这一年若单靠自己挣得其实并没有什么结余,何家骏收的束脩大半都又贴了出去,银花平日攒几个钱主要就供了何家骏的笔墨纸砚消耗,两口子的底气也不过就是何家骏从文年安爹那里得来的二十两银子。
银花每隔一日点两三锅豆腐换钱换东西,中午烧了汤水哄小子们拿东西换,隔几日就到山上找了树脂熬灯油,固定去卖柴火和腌菜,鸡蛋都算计着吃攒了好换钱……如此整日忙碌,所得银钱除了自家开销吃用,也不过将将够给何家俊买笔墨纸砚,由此可知为什么几十年方圆好几个村子就出了何家骏一个“读书人”!
银花摇摇头,“再忍忍,我们买了两亩地已经有人议论了,等你考上秀才再说,那钱先别动。”
“管他们说什么,我们又没偷没抢。”何家骏搂住银花说道。
“人言可畏哩,这里是我们的根,可不能叫村里人起了对咱们起了坏心思!”银花轻声说道。
何家骏微微叹了一口气,对考取功名的心思又急切了一些。
收麦子的时候何老娘不知打哪儿听说要是脸上留了伤疤或是受了伤就不能做官甚至不能考秀才,死活不让何家俊搭手帮忙。
“你听娘的,我、我也记得该是这样哩!”银花小声说道。
何家骏笑了起来,“你们打哪儿听的,那可是前几朝的规矩了,只要不是下不了炕或是毁了整个容颜,都是无碍的。”
难怪何家俊以前劈柴烧火都不大在意的样子!
即使如此,何老娘也不肯叫何家俊跟着去地里,老两口今年甚至没顾上给何大伯家帮忙先就帮银花把一亩多地的麦子收了回去。
“啧啧,弟妹家连庄稼也长得比我们家好些哩!唉——就我们家地里那癞壳子样儿,不知道今年粮食够不够吃啊……”何二嫂站在田边上吧唧着嘴边叹边说道。
“来了就过来搭把手!”何老娘没好气的喊道。
何二嫂瘪了瘪嘴,“爹,娘,我们家明儿也要收粮食了,看着天道好,您两口过去帮帮忙啊!”
“哟,我这是欠了谁的不成……”
“我们晓得了,你还有事不?”何老头抢着把话应下了,不然婆媳俩在地里就能干起来。
何二嫂明显听到了何老娘那句话,“我哪还敢多嘴!”
说着顺手抓了一把割好的麦子走了。
何老娘气的直跳脚,“大家伙看看她,看看他!啊,合着我这当婆婆的还得时时让着她啊!还拿别人东西,这是什么人啊,我们老何家八辈子脸都叫她丢了……”
银花劝了好一会儿才让何老娘停止了叫骂。
“反正明儿我不去,我就是给不相干的人帮忙也不去叫她给我脸色瞧!”
“算了,老婆子,老二过得辛苦!我们做老的还不就为他们弟兄三个操心!”
何老头说了一句,何老娘就消停了。
何二伯去年从屋梁上一摔,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掏空了还欠了自家兄弟两笔外债,虽然谁都还没提还钱的话,何二伯却做的比以前更苦了,不仅又开了几亩荒地,只要得闲就去镇上找活儿做,人很快就老了下去。
何老娘背过身去开始抹眼泪。
“老二家的也是不像话,明天我好好说说她,她要管不住自己嘴,以后再胡说叫老二一个大耳瓜子过去!还有这顺手拿东西的习惯,再要不得了!”何老头愤愤的说道。
虽然不晓得真假,但有了何老头这几句话,好歹叫何老娘止了眼泪。
下半晌,何大伯两口子也过来帮忙,何家骏下了学也来帮忙往家里拖,到了天擦黑才把一亩多地麦子都运回院子。
“爹,娘,他大伯,大嫂,晚上就在这儿胡乱吃一点儿,省的大晚上回去还开火,我去烧火!”
银花招呼了一声,进厨房快手快脚的开始煮粥和面,中午还有剩的骨头汤,加了各色青菜下去煮一大锅面疙瘩,配上几碟子脆生生的腌菜,一人一大碗面疙瘩一碗稀饭就能吃到打嗝了。
何大嫂肚子已经老大了,干活还是一样利索,进厨房给银花打下手,两人很快就把晚饭做了出来。
何老娘回去把大山几个叫了来,满院子都是小孩子笑闹的声音。
因不是正经请客,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就都围着一张桌子吃了,连一点儿汤底儿都没剩。
“三弟妹这烧火的手艺真是没的说!”何大伯抹了把嘴,憨笑着说道。
“也没弄什么好东西,喜欢吃就好。”银花笑着说道。
已经很晚了,何大伯一家子吃过饭就揪着他家的三个小子家去了。
银花洗了澡浑身清清爽爽的躺在炕上,只觉得浑身酸痛。
何家骏帮银花揉着后腰,“花儿,你放心,这次院试我一定要过!”
“嗯。”银花应了一声,很快就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爹,我要尿尿!”
炕另一头,麦子坐起来揉着眼睛说道。
晚上他不肯吃面疙瘩,只喝了两大碗面汤,还没睡一会儿就要起夜。
何家骏就有些泄气,他本来还有好一番雄言壮语要说的,认命的起身给小儿子把尿,动作还得快些,不然小家伙就得发脾气,到时候非得把一家子人都闹醒……
麦子收回来只是第一步,更麻烦还在后头。
银花一早就出去找相熟的人家约好一起给小麦脱粒。
收割后的小麦要先转运到村头统一一个平整的场里晒着,这时候大家都忙于用一个类似梳子的东西,把麦秆上枯黄的麦叶梳下来,然后再用镰头将麦穗割下,麦秸则整齐的捆好。麦秸比茅草防雨和保温,只是盖在屋顶需要定期更换,所以麦秸都要小心收好,有好些人家还得跟用不着或用的少的换一些回去。银花家只一个茅草偏厦要用,但这东西切碎了喂牲口也是极好的。麦穗再晒上几天后,就得到里正家把公用的碌碡拉过来。碌碡(读音为“liùzhou”)用整块的青石做成,圆柱体,一端稍粗,一端略细,这样易于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碌碡表面凿有一些规则的沟槽,两端各凿一个半圆形凹坑,用一个两侧带有向内侧凸起的木橛的“口”字型木框把石柱套上,再在木框拴上绳子,若是没有或借不到牲畜就只能靠人力拉了。这时候就靠这样把麦粒从麦穗上碾压下来。
会种小麦的都是村里相对生活殷实些的人家,依着何家俊的身份,倒没人跟银花抢场子。每年都有人家因为晒场的问题吵起来。
等几百斤小麦入了仓,银花几乎没累脱一层皮,何家骏只打打下手人都黑瘦了不少。
“何传礼,文念安,你们还吃不吃饭!”银花站在院子门口高声喊了起来。
现在正是地下的蝉蛹往树上爬准备蜕变的时候,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夜儿黑就去摸知了猴,抓了回来放一点儿盐,不论是炒了吃还是烤了吃都是一道美味。
不过知了猴出洞的时间正是天黑的时候,夏日里天黑已经不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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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古代给小麦脱粒的方法来自百度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