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调和阴阳(2 / 2)
于端朝,这一新兴的利益阶层便是新党,或者说,仅指老睿王时期的新党。
到了百里颉逝世,新党遭到迫害打压,皇帝和旧党废除了部分革新,但仍有一部分留存了下来,理由同样是利益。当新政能够给这个国家和人民,最主要的是能给皇帝和旧党自身带来利益,傻子或者理想主义者才会去废除它。
皇帝和旧党留存了梧州三个特区,没有将擅于理财的新党官员赶尽杀绝,并且在某种限度内装聋作哑地容忍了新党的放肆,正因为他们能从中得到比他们付出更多的利益。而一旦这种利益成为常态,当旧党已经习惯自新党所主张的政见建立的制度中获利,甚至最后,他们开始依附这些利益,那么他们还能称之为“旧党”?
杨无端认为不能。
人瑞古尚书故去后,当今在朝党上与老睿王百里颉争得面红耳赤,私底下无所不用其极,新仇旧恨甚至达到誓不两立的那拨人……那些前浪们都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弥在历史的洪流中。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无论是生前身后名,还是对旧时代旧制度的忠贞。
时间,才是真正无情之物。
现今所谓旧党如楚巨才汤尚任之流,不过是顶一个名头,继承了真正旧党的人脉和理论,需要为难新党的时候夸夸其谈,私底下根本连自己都不相信旧党那套,甚至分驻地方的旧党下层官员与新党官员也并没有势同水火,大多数都相处得颇为融洽。
旧党已经不复“旧”,新党也不再是一个初生的、新兴的利益阶层,它扛住了打压,如同初春绒绒的春草一般由每一处空隙冒出头,缓慢但茁壮地成长起来。
这才是如今的现实,不仅是杨小康龙躯一震的霸气慑服了旧党,而是他们本就没打算和新党拼个鱼死网破。利益阶层就如同楚巨才,从不感情用事,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选太子,两党之争由即将不可收拾的白热化迅速降温,朝党再度恢复平静,大家又可以数着银子哄着皇帝伪装天下太平。牺牲个把皇后和三皇子,哪还需要考虑?
“这就是文官政治。”杨无端活动腿脚走了几圈,总算精神了些,兴致勃勃地道:“只有最不入流的政治剧才会出现下毒、谋杀、母亲入狱,孤儿流亡海外……嗯嗯,还有前妻长子再来掺和,啧,实在太掉价了,活生生弄成一出八点档狗血剧。”
“文官政治才没有这么戏剧化。”她袖着手抬头看监房顶部的透气孔,眯了眯眼,任由那束微光的光温柔地覆在她的眼睫之上。
“文官政治是阴柔小意,润物无声的东西,它没有‘对’或者‘错’,没有‘绝对’也没有‘最’。”她悠悠地道:“它甚至没有完全的‘胜利’和‘失败’。”
杨无端想,坐牢这一个月多,她学到的东西比前世二十几年再加后世这十几年更多,更要多。
她就像武侠小说中打通了任睿二脉的高手,突然领悟了她苦读经年只为了参加科举那些东西。圣贤书,或者说,中国古代伟大的政治家和文学家们想要传达给后世的哲学。
文官政治其实只是两个字:平衡;四个字:调和阴阳。
儒家采用《汉书贡禹传》里的说法,认为丞相的职责在于:“调和阴阳,陶冶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队。”
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自有其发展规律,宰相的职责不是严厉地规范它们,而是在顺其自然的基础上适度引导。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成果。这也就是为什么黄仁宇认为申时行在丞相的位置上比张居正干得好。
这也是为什么,杨无端想,她作为一个温和的改良派,一个其实才干平庸的伪天才,一个女人……却有自信做一个比当朝诸君更称职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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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开锁的声响,杨无端未及出声,宁郁已经腾身而起,四肢张开,无声无息地贴在监房顶部的死角。
杨无端心跳快了一拍,忙忙地睁眼转身。
一名狱卒拱腰埋首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