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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入冬之后,闵侍郎夫妇的事情有了结果。
皇帝下旨,削去闵侍郎官职,闵夫人褫夺诰命,贬为庶民,流放千里,即日执行,与夫妻二人一同获罪的,还有当年助纣为虐的闵府下人。
这些事情,裴羽和二夫人并不怎么关情,一直记挂在心的反倒是古氏和乔明萱。
询问之后,得知两个人在成国公府出面辗转斡旋下,终是走出大牢,却已不知何去何从。最后,母女两个选择了出家为尼,成国公府每个月会定期送到庙里一笔香火钱。
这样的情形,在人意料之外,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终究是叫人有些唏嘘。
楚王那边,磨磨蹭蹭拖延到入冬,微服出行漠北的行程仍旧无从更改,只得垂头丧气地上了路,并且是在锦衣卫的“保护”之下出行。
作为闵侍郎岳父的崔大人,就此赋闲养老,膝下长子奉圣命自南疆返往京城,来年将代替闵侍郎在兵部行走。
从闵家那边来看,是门楣没落,而崔家那边细算账的话,得失相差无几——老子辞官了,儿子却被调到兵部任职朝廷要员,且是从边疆回到了京城,在官场上的人情往来益处更多。
随着崔家长子离京城越来越近,崔府宴请不断,哪一次都没忘记萧府的人,裴羽不便出门,那边就给二夫人下帖子。
二夫人一概言词委婉地回绝,还与裴羽抱怨过:“侯爷与崔大人一向不合的,也不知崔家的女眷是怎么想的。我可是听说过,侯爷以前一度弄得崔大人灰头土脸的。请我过去做什么?奚落她们家父子好几个都拿年纪轻轻的侯爷束手无策么?”
裴羽莞尔一笑。
妯娌两个虽然都不曾去崔家赴宴,却是听说了不少崔夫人与崔大小姐、崔二小姐的事情。
不少女眷都说,崔夫人是个特别端庄、敦厚的人,膝下两个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因是她三十岁之后先后得的,多年来一直娇宠着,是以性子活泼灵动,很受京城官场中闺秀和年轻的夫人、太太、奶奶的欢迎。
裴羽听说之后,想起了阮素娥与自己提及那姐妹两个的言辞。是真的活泼灵动,还是飞扬跋扈,眼下还不好说。上次阮素娥的言辞,还是很有几分可信的。是以,她不得不怀疑是京城里的女眷们刻意夸赞吹嘘崔家的人。
平日里,她可真是没少听说崔家姐妹的事,今日崔大小姐当众抚琴,琴艺绝佳,明日崔二小姐当众挥毫泼墨,书法令人叫绝。
总是听说,便免不得上了心,叫甘蓝去打听打听姐妹两个的底细。
甘蓝很快来回话:“崔大小姐十八了,崔二小姐十六,都还未定下亲事。以前大抵是在南疆的缘故,崔家哪里看得上南疆那边的官家子弟,眼下回到京城,应该会抓紧操办两位千金的婚事吧?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宦,出彩而未成婚的男子可不少。”
这倒是。裴羽不由颔首一笑。对于崔家姐妹两个年级不少仍待字闺中,她真是丝毫意外也无。
这世道的风气一年比一年开化,得益最多的便是女子。
女子不需再像以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亦不需再像以前一样十二三岁便定下亲事——如裴羽这般早早出嫁的女子不是没有,但是比起前些年,是越来越少了。
裴羽真觉得这是好事。女子年纪大一些再出嫁,心智成熟了,行事自有章法,绝不会像她一样面对着夫君一度不得章法、吃力至极。
这样的风气,要感激江南那边的风气渐渐传到北方,更要感谢皇后在出嫁前为天下女子做了恣意、自在的表率。
闲时,裴羽也会想起阮素娥。
说起来,阮素娥到底为何要找到她面前诉说文安县主的前尘旧事,她一直不明白是为何故。
倒也不需心急,只要阮素娥还会与她来往,便有道出真实目的的一日。
这一天,裴羽在正厅听管事回话之后,返回正屋途中,有小丫鬟跑来通禀:“夫人,崔家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裴羽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又说了一遍。
裴羽敛目思忖片刻,“说我病着,不见人。”
小丫鬟称是而去,过了些时候,又到正屋通禀:“崔家大小姐、二小姐说,是专程来探病的。”
不管是探病还是登门做客,不都应该事先下帖子么?谁说了她就一定要留在家里等着人上门找了?谁又说过她就一定有好心情和精力见外人了?
裴羽抿了抿唇,“说我没精力见崔家的人。”这话说的不大好听。她是故意的,意思是有精力的时候也不会见崔家的人,别人倒是有商量的余地。
小丫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对裴羽这态度强硬的反应分明是意外的,但还是称是而去。
过了一阵子,裴羽想到崔家宴请不断,想着那对姐妹要是将此事夸大,说她行事傲慢的话,那……她日子就更清净了,没什么不好。
横竖萧错又不指望她的言行能帮到他。
再说了,傻子都清楚萧错与崔大人的恩怨纠葛,崔家的人便是用言语把她踩到泥土里,相信的人也只是那些个有意攀附逢迎的人,精明的人心里自有计较。
想法是这样,她心里到底是没底。当晚,萧错回来之后,她将这件事与他说了。
萧错笑着捧住她的脸,用力亲了她的唇一下,“就该如此。”
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一段,因着他已经允诺,她将清风、益明唤到面前,吩咐着他们一定要让他按时用饭、服药——必须有他们出一份力,她很多时候根本找不到萧错的人。
他一直在忙着张放被人算计下毒手的事情,有没有眉目不清楚,她没问,他当然也不会主动与她提起这些——便是有了结果,也又会演变成一局耗费心力、精力的棋,她帮不上忙,能做的不过是跟着担心、着急。是如此,他才不会告诉她。
夫妻两个虽然各忙各的,相处时却是越来越亲近了。相处时日已久,裴羽已经摸清楚了萧错的一些脾气——说话拧巴,要么就是没正形,多大的事到了他那里,都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能让这男人动容的,只有生死攸关的大事,寻常是非,你让他看重并一本正经的对待,那真是为难他。
那算是他的天性,她没得改。既然如此,那她就适当的做出些让步去适应他,大事小事的都跟他提一提,最要紧的是,给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发自心里的理解——他真正需要的,正是这些。
他依然是她眼里那个能够担负起一切的顶天立地的男子,但是想起他来总是怀着一份心疼与尊敬。
心疼他孤单一人担负起三兄弟的前程,付出多年,从无怨言。
尊敬是因着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成长,不会以莫须有的名头给她带来困扰、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做人。
人与人之间,什么都是相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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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姐妹的事情过了好几日,裴羽也没听说有谁败坏自己的名声,想了想,觉着她们倒也是聪明人,行事固然有飞扬跋扈的时候,大局上却不会失了分寸。
说到底,富贵圈中哪有没心没肺的人?寻常来讲,哪一个闺秀都会被父母调|教得事事通透。生活圈子单纯如她,对一些事都可以当即做出权衡,何况别人。
阮素娥的帖子又到。
裴羽当即应下,允诺翌日上午在家中等候。
翌日,阮素娥如约而至。
这一次,阮素娥一身雅致的穿戴,与平日的艳丽大相径庭。
裴羽看着这个人,态度比前两次要更柔和。
这世道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坏人,正如这世间是非没有黑白二色的泾渭分明。哪一个人的存在,都有她的道理或用处。
某些方面来讲,裴羽希望阮素娥这种人能够有自己利用得到的地方,同样的,也希望阮素娥能早早点破接近她到底是所为何来——有什么事能够用得到她。
这一次,阮素娥的面色有些晦暗,笑容有些牵强,客套之后,说出原由:“因着家父、家母的告诫,我已不再与崔家的人时常来往。她们倒是好,一再在外人面前说我的不是。真真儿是叫人无奈——她们自己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幸好人们是聪明的居多,比起崔家现在的情形,也不敢小瞧了我们家。”
裴羽笑着宽慰她:“流言蜚语的,只要没人在面前提,你就别当回事。”
阮素娥感激的一笑,继而开门见山:“我听说,周家姐妹两个曾来过萧府?她们没在宴席上提过此事,却与交好之人说过,说夫人……”
裴羽笑道:“有话直说就是。”她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阮素娥虽然是复述自己的听闻,还是有些不自在,期期艾艾地道:“她们说,亲自登门,夫人都没精力见客,看起来真是病的不轻,怕是……”
怕是命不久矣。裴羽笑开来,那姐妹两个的嘴倒真是毒的很,幸好她没事就拿自己生病说事——自己咒自己的事情都做了多少次,不差别人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