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的脊梁父爱无言(2 / 2)
苏信轻轻推开书房门,看着伏案桌前聚精会神翻阅资料的父亲,他不忍心打扰,思绪却如泉涌般浮现脑海。
父亲苏炳言是里津市西河区环保所所长,老牌中农大毕业,是个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脾气执拗,说一不二,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前一世,苏炳言的威严给他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而母亲谢小芬又过于溺爱自己,巨大的反差导致了他懦弱的性格。
而在父亲眼里,自己一点都不像他,读书读书不行,人又柔柔弱弱,见个生人跟个女孩似得脸红,搞得他在所里很没面子,所以对自己是看那那不顺眼。
前世苏信对父亲苏炳言也是有很大意见的,除开父亲的威严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父亲苏炳言所在的单位并非是什么清水衙门,所里随便一个环保项目资金动辄百把上千万,环保环保,环境是越保越差,所里一竿子人却个个富得流油。
独独父亲顽固得像个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拿所里一针一线,每个月领几千块死工资还要献爱心赞助三名贫困大学生,弄得家里的经济状况直逼赤贫。所里那些级别比他低的人全开上奔驰奥迪了,他四十老几的人还骑着个破二八自行车上班。
那个时候苏信还年轻,是很不理解父亲的。他看见所里的孩子穿名牌衣买名牌包,也会羡慕嫉妒。不懂为什么父亲级别这么高,自己还过的这么磕碜,自己说是个官二代,其实活得比屌丝还不如。
爷俩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在苏信大学毕业的时候彻底爆发。当时他想让苏炳言给他在所里安排个工作,苏炳言劈头盖脸就是给他一顿臭骂,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书不好好读,上个大学也不用心,现在找工作还要我走后门,你把我这张老脸丢到秦潮河去了。
苏信多年的自卑积郁彻底给苏炳言的这番话给激了出来,当场就掀桌子跟苏炳言干了一架,然后摔门离家,独自南下打拼。
苏信理解父亲的苦心,那是多年后。
2010年,父亲苏炳言在做一个环境调研项目的时候,发现本市明星企业凯威集团旗下的荣欣电池厂排出的废水嗝含量严重超标,导致工厂附近的张家村百姓集体慢性中毒,出现十多例癌症患者,两人死亡。
这本来不是父亲一个科研人员该管的事,可他水泥柱当顶门,还真杠上了。他不停地给上面打报告,给张家村的百姓写材料上访打官司。对于领导而言,不听话的下属就不是好下属,父亲被停职。
这事还没完,父亲停职一个月后,发生了震惊整个南召省的715事件,张家村的张阿柺因为儿子张大柱镉中毒死亡,多次奔走求告无门后,他孤家寡人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背着炸药把里津市中级人民法院给炸了!
南召省省委震怒,下令彻查此事,里津市官场鸡飞狗跳,乌纱帽第一次这么不值钱,像雪花一样下个不停!
张家村的百姓全部得到赔偿安置,但张阿柺因为危害社会安全罪被判死刑,这件事也彻底把苏信全家推向了深渊!
检察官认为张阿柺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里巴人,他怎么可能想出炸法院这种极端恶劣的行为?而父亲苏炳言多次替张阿柺写材料上访,两人关系很好,检察官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是父亲教唆张阿柺做出这种事。
父亲百口莫辩,锒铛入狱!
当时苏信在深圳,是从母亲的电话中知道此事。当晚他抛下了一切,驱车奔赴里津,前往那个三年没回过的家。
在车里面,想起那个坚韧如大山般的父亲,他的眼泪不可抑止的流了出来,他为自己误解一个拥有如此崇高品格的父亲而深深的懊悔。
从那天开始,苏信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漫长的上访打官司之路!
最终,由于证据不足,父亲无罪释放。
苏信至今还记得父亲出狱的那一幕,他看着从看守所走出来的苏炳言,那是一个他几乎认不出来的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旧衬衫,头发花白,满脸枯树皮般的皱纹,身子骨瘦的几乎不成人形。唯一不变的是,他那铁骨铮铮的脊梁依然挺得笔直!
当时父亲问了他一句话,“你会觉得我是你一生中的耻辱吗?”
苏信强忍着眼泪说:“我的父亲,是我这一生的骄傲!”
父亲老泪纵横,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铁骨铮铮的父亲落泪,也是最后一次。
……
“苏信,你在发什么呆呢?”
一道熟悉且中气十足的声音把苏信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发现父亲苏炳言一脸古怪地望着自己,尴尬的挠了挠头,“爸。”
苏炳言点点头,“有事吗?”
“额,没啥事,就是……”
苏信发现尽管自己在后世职场把嘴巴练得跟弹簧似得见人就能喷,可是重生回来,第一次站在自己最尊重的父亲面前,依然紧张得说不出话。
苏炳言透过眼镜片瞥了眼苏信,然后低头翻阅资料。他已经失去了跟这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儿子继续交流的兴趣。
苏信苦笑一声,对着苏炳言说了句:“爸,您早点休息。”
苏炳言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苏信转身朝卧室走去,书房里却传来苏炳言淡淡的声音,“你也早点休息。”
苏信的脚步顿了一下,手掌猛地攥紧,嘴角边上露出一丝笑容,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生,绝不会再让父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