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梁祝(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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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缠绵悱恻的曲乐随着剧情而跌宕起伏,没有人会想到乐曲竟能够以这么一种具象的形势展现出来,感情的宣泄有了更为明确的方向,每个转音的含义也变得更为深刻,虽说少了些传统文化中的留白和朦胧,但偶尔能够体验上这么一回盈满的情感盛宴……那也是极为新鲜并且令人激动的。
茶水,在烛光的摇曳间渐渐走凉,客人忘了喝茶、楼道间的小厮也忘了添茶,提着茶壶找了处低矮的坐凳楣子上歇着,头顶上灯笼的流苏佩瑜在曲风的撩拨下轻轻拂动。
梨台之上的画布一张张更迭,梁祝学堂三载同窗生活,旋律活泼、跳荡,独奏与合奏交替出现,之后就转入慢板十八相送,再度出现高胡与二胡情意绵绵的对话,其中断断续续的音调,真是像极了祝英台欲言又止的害羞情感,长亭惜别、依依不舍的情景居然能从乐声中听了出来,在场诸多的学士文人哪怕再为渊学,也从未听过这般的编曲演奏,这原本并不为人所知的故事在此刻却焕发出了它无穷的魅力,再然后抗婚、楼台会、哭灵、投诉……每一篇乐章的衔接也越来越自然,台上乐伶们自己也深陷在这种凄凉悲痛的氛围中,所弹奏出来的音符几乎是含着哭声的。
经典终归是经典,不论是故事本身还是乐曲,都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心思敏感的姑娘们听到伤心处,俱是小声抽泣起来。哪怕是南楼的嫔妃们,此时也都哑了声音,红红的眼睛。喉咙中满是干涩和酸楚,她们捏着袖帕掩掩眼角,“原来这梁祝是这般原委,若不是今日来了,竟不知世间竟有这般痴情儿女~~”其余的妃嫔均是唏嘘摇叹。
皇后王氏怔怔的望着那荧光璀璨的帷幕画,那简陋的坟头,沧桑的石碑。路道旁边却是一队穿红戴绿的迎亲队经过,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喜庆的唢呐,护送着花轿子上向前而去。
此时此景。让王氏难受的直抓心口。
若说今生有缘无分,那将会多么令人抱憾终身的事情。
……
后台处,矾楼里一众的人物都在后头望着,这时萸卿在丫鬟的搀扶些也登上了梨台之上。
“萸卿姐你怎么上来了?”慎伊儿哪能放心萸卿拖着伤病还上台。赶紧出来拦她。旁边见了的李媪等人也要劝她,不过在萸卿坚持之下只能同意了让她旁观,还好虽然她面色有些发白,但人的意识还是恢复了过来,不像之前那般迷糊不清。
“到哪儿了已经?”她虚弱的由旁边扶着。
“快完了,后边已经准备放灯了。”
果真帷幕后头有小厮在极力的张罗灯笼,而二三层上已经有人贯好了麻绳,共两条。横跨在整个的矾楼大堂之上,由于大堂黯淡少光。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梨台上时,也没有人发现矾楼这一奇怪的举动。
“那边好了没有?”、“好了好了,已经栓紧了~~”酒楼的小厮密切的交谈着工作进展,也就这时……有一小厮在抬头之际正巧见一黑影闪上了阁楼,步子非常快,在如今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完全看不清对方身形。
“发什么愣,还不给我搭把手!”、“哦…哦!”反应了过来,也很快便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
……
窗外,那梁祝的曲乐依旧在行进中,似乎是到了一个**点了,楼下听客的情绪也是涨到了一个临界点,这种氛围……真的很难不让人热血沸腾。
但是在东楼四层的一间别致女子闺房内,却有一面系黑巾的壮丁借着夜色摸了进来,闺房内让人迷离的麝香根本根本不能让这男子的脚步滞缓下来,虽然这间闺房十分精小,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花隔断内还传来丫鬟碎碎念的声音。
“小姐,那梁祝可真是好听,小环从没见过曲子还可以怎么弹的,等以后小姐病好了,那也可以弹梁祝了,到时候外面的衙内少爷们肯定都喜欢……”小丫鬟是靠着格子窗的,嘴里还吃着甘甜的杏脯,视线往下边在看,完全没有察觉到此时正有一阵极轻捻的脚步声与她越来越近。
床罩内的鱼秋凌这时候阖着眼皮休息,那痉痛药的效力现在算是完全退了下去,不过也是把她整的够呛,可惜最后还是被那书生把场子圆了回来,也不知道陈弈那人还会不会兑现诺言,她正心里想着,忽然哐啷一声碟碎打断了她的思路。
“怎么回事?”她不禁皱眉,肯定那丫头毛手毛脚的。不过床罩前的三山玉屏外并没有传来回应,等了许久,她也发现不对经了。
“小环!”她喊了声,可外头还是没有回应,这使得她的心猛的一跳,使劲力气揭开被褥,正要下床之际,窗外透进来原本就不多的光线忽然黯淡了下去。她惊恐的一抬头,一个蒙面的健壮男子从屏风后面闪出,他手一送,一条软巾落在了地上。
此时窗外头的梁祝已经进行到了坟头哭诉的情节,激烈的合奏声音就像是暴风雨时的雷电、呼吼呼吼——
“你……你…是什么人?”鱼秋凌下意识的缩回了床榻里,不断的把被褥往自己身上裹,“你…你不要不过来~~”可对方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一步一步挨近到她面前,那被黑巾蒙主的脸上是狰狞,是令人绝望的狰狞~~~
鱼秋凌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扬起脖子奋力要喊救命,可救字还没出口,一只粗糙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而后她眼前一黑,那床温香舒柔的丝褥完完全全的盖在了她脸上。
“唔~~唔~~~”
双脚拼了命的乱蹭,外面的梁祝也是到了投坟的**。大堂里“哗——”的一片震惊声,就连这四层之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人会料到祝英台会做出如此偏激的行止。他们惊疑、他们诧异,生命在此时居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这是一条人命!一条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命,竟然就这么消失在了人间!
很快…很快的……不安分的乱蹭渐渐失去了支撑,像是没了气的皮球般慢慢的回归了它开始的形态。
一切归于平静。
正当众人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忽然一阵清越的竹笛声又飘渺在酒楼大堂内,它吹奏出柔美的华彩旋律。与筝的滑奏相互映衬,把所有人的情绪引向神话般的仙境,这时高胡再次奏出了爱情主题。那张双蝶飞舞的画布也再一次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这一次……却只是酸楚。
“哗啦——”一声珠帘响动,廊道外又有一蒙面男子进了来,“收拾干净没?”
“嗯。”点了点头出来,“你那边呢?”、“都干净了。可惜那第三个小娘皮不在房里。”
“没事。那贱人不知道我们,等以后看机会。”
忽然有脚步声从楼下的廊道口传了上来,俩蒙面男子交换了个眼神,以目视意。
随后又是一阵珠帘响动,只留下那一床褶皱的暖褥在梁祝的尾音中慢慢转凉,谁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楼下才星星点点的有抚掌声出来,而后……像是星火燎原般的席卷了整个酒楼上下。
哗啦啦——
声如雷动。震耳欲聋,在这个尤为美妙的夜晚。有太多的惊喜与惊讶。
……
楼下许多雅阁里的士大夫们都聚到了一起讨论,原本只是当作散心的他们在这时候完全转变了态度,礼乐诗书皆为士子学士之必修,所以即便是高品轶的官员,对于乐师也是抱有十足的尊重的,而这年代名妓之所以存在,也绝不仅是容貌艳丽,更多的还是她们身上流淌的那清幽的艺术修养。
“绝妙之曲,绝妙之曲啊~~~”左正言任伯雨抚掌称赞,并且与旁边的老友不断交换意见。
而李格非那阁子里的老家伙是面上欣喜,甚至手上也和了一阵外边的掌声,晁补之在那儿又是摇头又是晃脑,脸上纠结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奏鸣之曲竟能如此搭配,真是让人茅塞顿开~~”他一击掌,“我去找那苏家小儿讨教讨教~~”
“哎哎!”旁边一群老友将他拉了回来,“如此着急作甚!此等人才教坊岂会不用,它日怕是在宫廷之中不得少见。”
几个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外头的人喊了起来,“你们看,怎得忽然从后台飘起了一个个灯笼?”、“灯笼怎么会飘呢,那是下面有人鼓捣呢~~”
阁子里的士大夫们被这声音吸引了去,纷纷把目光望了出去看,端的是让人难以置信,这漆黑的矾楼大堂内一盏盏灯笼正次序有秩的飞上半空,而后都挂在了大堂中间。
“这苏家小儿又是搞得什么花样?”晁补之探着脑袋,吕希哲李格非等人亦是心有好奇的望出去看。
“你们瞧,这灯笼上有字!”
随着那些灯笼一盏盏的飞上半空,下面的有些人也发现了每个灯笼上都写着一个瘦金大字。
“叹…人……间……”下边有人逐字念过去,两边一些阁子由于视角问题看不真切,儒雅一些的士大夫们就让手下家仆出去瞧瞧,而像晁补之这类性情中人,干脆就是撩开门帘到大堂里看去了,被阁子里其他老友笑骂老顽童。
这大堂内本就是人员嘈杂,而这时候随着楼上楼下阁子里的人跑出来看,所以立马就感到拥挤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人群中继续有人念着排成一线的明火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