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缚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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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白终于还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向我道歉了,我心灵上得到极大的满足,也就没怎么为难他,捡了些非重点浅显地讲了讲鬼神说。
杨白如饮甘露,听的极认真。
我特好奇,他一毕业了三年的一流大学高材生不好好工作,费这劳什子研究什么鬼神,是能赚得了钱还是赢得了名?活的真不踏实。
我在家里宅的无聊,杨白说可以带我去以前的旧屋里玩儿,我本来不想挪窝儿,但他说那边现在被改造成了小吃一条街,我二话没说,抓起包包就跟着走了。
杨爸的旧屋是以前政府分配的单元房,一厅两卧,小小的三间屋子,还是在大杂院里,整整十一户人家。每天每家发生了什么小事都能传的整个院子都知道。
闹腾。
我和杨白进了院子,那些爹爹婆婆都好奇地盯着我,盯了半天才惊叫着:“哟!这不是颜颜嘛!回来啦?”
不消半刻,整个院子都知道杨河生再娶的老婆收养过的大女儿回来了。
头疼。
杨白拿着钥匙插了很久才插入锈迹斑斑的老锁,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锁,门梁上的尘埃落下来,我们狠狠地咳嗽了半天。
屋子里的布置一成不变,只是落满了厚厚的尘埃,我看到天花板上好多黑乎乎的小虫子慌慌张张地堙没在壁缝里。都是些寄居在荒废的屋子里无害的小生灵,这个住处风水是极好的。
习惯性地走进卧室,中间那条粉色的帘子还在。帘子左帘子右是完全不同的格局,那条帘子被蒙了层厚厚的灰尘,应着岁月的侵蚀粉色已渐渐褪成了纸黄,甚至连帘子上可爱的凯蒂猫图样都看不清了。
“还很熟悉吧?”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我身后,看着帘子左右两处完全不同的风景笑了起来,“记得那个时候你总是深夜十一二点才睡觉,特别努力特别勤奋的样子,早上又起的及早,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真的比隔壁李伯伯家的小闺女哭闹的声音还闹心。托你的福,我五年级整整一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翻了个白眼:“我十一,你十二,你五年级,我却只能上一年级,不发奋,我能连跳四级直接和你一起上五年级吗?”
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妈妈刚刚搬进这间屋子,办入学手续的时候,以十一岁的高龄在众老师诧异的目光下报了一年级。同龄人都上四年级了,我却因为常年搬家学习完全跟不上进度,只能上一年级。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杨白嫌恶地看着我说:“走远点,低能儿,我怕低能会传染!”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受尽小朋友的欺辱,被各个年级的同学叫做低能儿。
早上上学,杨白总是刻意迟我十分钟再走。后来林如茵发现这个问题,特地找了个时间单独对我做思想教育,非要我跟杨白一起上学。那时我特怕我不乖会给林如茵惹来麻烦,所以强迫自己和杨白一起出家门。
一起出了家门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慢步子走在后面,故意与他拉开距离。
杨白走两步就回头看看我,如此几次后,终于爆发:“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讨厌低能儿!”
我打小就皮实,换了别的女孩子被这么一训斥铁定特委屈地哭个没完,但我只是怔了一下,就呆在原处,直到他走到巷子口拐了个弯儿消失后,我才拖着步子慢慢地走。
那天,我因上学迟到,被罚站了两节课。
杨白到办公室交他们班的作业本时从我的教室门经过,看到我站在教室最后面靠着墙壁发呆,后背沾了少许后板壁上的粉笔末。教室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四处跑着闹腾着,只有我一个人那么高的个子突兀地呆立着,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
感觉到被人注视了,还注视了那么久,我木木地看向门口,四目相对。
杨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慌乱不迭地就要逃离,哪知与迎面而来的女生撞了个正着,那个女生,我现在还有印象,跟我一样的名字,颜颜,辛颜。
我木木地看着他们两个红着脸慌乱地捡着作业本,捡好之后也不知杨白是什么心理,又看向我,见我还在看他,像做了错事一样逃开。辛颜看着匆匆跑开的杨白,又好奇地看了眼我。不难看出,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有嫉妒的情绪,我平静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说实话,辛颜给我的印象挺深刻的,不仅因为后来我们读了同一所初中,甚至在高一上学期还住了同一个寝室,还因为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黄色光芒。那个时代还没有美瞳这种东西,但她的眼睛比那些外国美女的眼睛更晶莹更璀璨。
那天之后,我玩了命的努力学习,自学了二三四五年级的课本,升学考试的时候,我拜托杨爸向老师说情参加了考试,并以全镇第三的成绩入了初中,一时成为镇上的传奇式人物。连跳四级居然以这么好的成绩入了初中。
那次,杨白第一,辛颜第二。
不过仅那次升学考试,辛颜考了个第二,之后的整个初中包括高一上学期一直都是杨白第一,我第二,从没变数。
考上同一所初中后,杨白对我的看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开学第一天我照例和他一起出家门,等他走出巷子之后才晃着时间悠悠地往学校走,刚走出巷子就看到杨白倚着墙壁在等我。我只是瞟了他一眼没停下脚步接着走我的路。
“你等等。”杨白叫住了我。
我侧头:“干嘛?”
“以后一起上学吧!”杨白红着脸说这话的时候特忸怩。
我想我大概也就是哪个时候得到他的认可的吧!
收起回忆,看完了老屋,我也觉得肚子饿得紧,就问:“小吃一条街呢?在哪里?”
“就在附近,经过枫产林就是。”杨白笑笑。
我却怎么都笑不起来,一听到枫产林的名字我就头皮发麻。
枫产林离老屋也不过五分钟的脚程,穿过两条大街就是,但在镇上呆的那五年里我却一次都没去过那里。每每都会绕道而行。
初中的时候,我曾听几个男生讨论过枫产林,说里面有两排苹果树,每到秋天果实熟透却没人敢去采摘,因为那地方阴气实在太重,大夏天的刮起一阵风都让人冷的直打颤。有人贪小利秋天穿着高筒胶鞋到枫产林捡果子酿果酱,林子里铺着厚厚的枫树叶和熟烂落下来的果子,穿着高筒胶鞋走路也非常艰难,如同走在沼泽地里,一个不小心就会采空,腐烂的叶子和果子会漫到膝盖处。外地流浪汉和未满十岁夭折不够盖棺的小孩子尸体都被人用破席子卷着仍在那里。时常会有采果子的农人在里面踩到尸体,胆大的会翻开席子在死人身上找值钱玩意儿发死人财,胆小的看到都冒虚汗,回家盖着被子都得大病一场。
听过这些故事后,当天晚上我就做恶梦了。梦到自己六七岁的样子坐在枫产林中最粗大的一棵果树上摘果子吃,崔诚穿着高筒胶鞋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我笑,边笑边说:“颜颜乖,多摘点果子扔下来,回家我给你酿酸甜的果酱吃!”
正当我摘了很多果子往下扔的时候,崔诚拿一竹篓子在下面瞄准了接,看我扔的架势,他后退了两步,突然腿像是踩进什么泥坑里似的往下陷了十几公分。
我站在树上看的分明,在层层叠叠腐烂的叶子下,一双水泥色的腐烂肮脏的手正拽着崔诚的鞋子努力地往下拉。我看到地上的落叶此起彼伏翻腾如波涛一般汹涌,而这汹涌的叶海下是一双双正快速向崔诚靠近的腐烂的手。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大喊着:“爸爸,快逃,快逃!!!”
崔诚仿佛听不到我说话一样,依旧纳闷地看着往下沉的胶鞋并努力试图拔出脚来。
终于,四处潮涌而来的无数双手淹没了他,将他拖入地下,顷刻,林子恢复平静,崔诚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竹篓子孤单地掉在地上,里面还有两三个我扔进去的果子。
我恐惧地缩在树枝上,不敢哭也不敢跳下去逃走,我就一直那么害怕地抱着自己坐在树枝上。终于变成了森森白骨一堆。
如果不是林如茵到我卧室叫我,拍醒了我,我恐怕会在那个可怖的梦境里一直呆着逃不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冷汗,把被子和枕头都浸了个半湿,在家休养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