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第375章 卷帘日永(一)(2 / 2)
元仲华却不耐听他说这些,心里又惦记菩提,竟亲手从高澄手中夺了缰绳,自己上了车,且命阿娈一同上车回府。
等高澄反映过来,马车已绝尘而去。高澄气得满面铁青之色,如此失颜面的事他从未有过。面色阴沉地眺望那远去的马车,恨不得将那御车之人碎尸万段,恨此人竟只听长公主的话,敢将他抛在这里。
元玉仪被送回了东柏堂,缇女等奴婢七手八脚地又搀又扶地好不容易把元玉仪抬回榻上。太医令不敢怠慢,认真仔细地诊治。这一诊脉才明白,元玉仪本来就非易孕之体,又素来体弱,不宜保胎,胎儿本来就不安稳,竟还敢做跳白纻舞这样的事,虽未有大恙,已经是大幸了。
固然缇女等又惊又怕,元玉仪自己此时也满是悔意,躺在榻上再不敢动一动。暗中抚着肚子等高澄回来。想自己如此拼尽全力,若真的是失了这个孩子,岂不得不偿失?
高澄的恩宠变幻莫测,可能只有这个孩子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依靠。
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便遣人去问。忽然想起来元仲华当日有孕时住在东柏堂,高澄是何等得上心。
不一会儿,缇女一个人进来,回禀说太医令已经在亲为娘子煎药。
元玉仪觉得有事,看缇女又是躲躲闪闪地,便追问其故。
缇女只得回道,“大将军刚才送走了长公主并未进来,在门外立了良久便命人备马,连外袍都未穿就上马而去,想必……是回府去了。”
元玉仪这时腹痛不止,身边竟连高澄的影子也看不到。想不到他竟然在意元仲华到如此,心里已是痛不可当。
天将黑不黑,外面残日已落。不知何时起了风,阴寒刺骨,简直有点不像是仲春的天气。
元仲华坐在马车里,看似侧头望着窗外。好像一路都是这个样子,一动未动。阿娈坐在她对面,一句话没敢说。外面因为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阿娈也一直随着公主深居简出,不认识路,但约略估计着也快要到大将军府了。
来时车里还有康娜宁,总算还说几句话。这时康娜宁已经被刘桃枝另外送走,元仲华又一语不发,车里显得格外冷清。
阿娈正想劝慰几句,突然听到外面马蹄声急急如雨,一霎时便由远及近,好像就在耳边。阿娈心里一动,觉得有异样,但看元仲华却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又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
接着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喝“停车”。接着马车便骤然停下来,车里的元仲华和阿娈吃不住这急刹的力道,身子向前冲去,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且不说是何人敢这么大胆子拦车,就单说御者骤停,如此听命,也能猜出来结果了。何况刚才元仲华和阿娈都听到了那一声大喝。阿娈心里是意外,元仲华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了,此时唯有心跳如脱兔一般。
心未定,气未匀,果然便看到帘笼挑起,高澄怒气冲冲地便上车来了。三个人在车里,空间立刻显得局促起来。阿娈见此情景便不用再等吩咐,下车而去。她刚才看到郎主竟是穿着那件单薄的中衣骑马追来的,心里便都明白了。
元仲华将身子坐稳了,一句话未说,依然侧头看着窗外。尽管这时天色渐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高澄吩咐御者启程回府,便也再无一句话。一边调匀气息,似乎是因为刚才一路追来太累了,这时才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平静,让人听得出来他心情也已经平静下来。
不大功夫,到了大将军府。马车停稳,高澄这时除了左臂上伤口痛,更觉得头重如斗,鼻息不畅。顾不上自己,想主动向元仲华示好。反映稍慢,刚伸手过去想拉元仲华的手,元仲华已经在车停稳后立刻起身下车而去。
刘桃枝早就送康姬回府,正在府门口等主母。刚看到主母从车里出来,径直往里面而去,便又看到郎主居然也从车里下来,顾不上理会他,也往里面走去。刘桃枝反映过来后也赶紧跟上来了。
元仲华直奔后宅。刚刚进了自己住的那院子,就听到屋子里菩提大哭不止。这一哭让元仲华揪心揪肺,立刻抛下所有念头急急进去。进去便看到康娜宁正抱着菩提哄着他,反倒是四郎阿肃被放在大床上让奴婢照看。
元仲华二话不说先接了菩提,看儿子哭得气息不继,自己也落泪了。
康娜宁这才回道,“刚才小郎君和阿肃一起玩得正好,不知为何突然哭起来。”她看一眼大床上的阿肃,倒是完全无碍了。觉得自己不便再在主母这里打扰,便告辞而去。
高澄也是直奔元仲华住的院子而来,也同样是一进门便听到菩提的大哭声。高澄心急如煎地过来,刚要进去,屋子门打开,正好康娜宁抱着阿肃和奴婢们从里面出来。
高澄一眼看到四郎阿肃那双眼睛,简直是和康娜宁如出一辙,不禁多瞧了一眼。偏偏阿肃乖巧,忽然对着父亲笑起来。这倒让高澄有些惊喜,因为阿肃和菩提是同时生的,他心思全偏在菩提身上,甚少留意阿肃,像今日这样实属难得。
康娜宁当然也愿意让儿子多亲近父亲,便把阿肃抱给高澄看。高澄逗着阿肃玩笑几句,听到菩提仍在大哭,便有些心不在焉。
待康娜宁辞去,高澄突见院子里一个奴婢也没有了。觉得奇怪,上来推门,门早就从里面关闭,他竟不能再进去,不禁心里的怒气又被勾起来。大声唤阿娈,命其开门。
阿娈在里面是左右为难。元仲华哄菩提,根本不理睬。没她同意阿娈又不敢擅自做主。可是世子的脾气她也知道,真要大怒起来不一定是怎么个天翻地覆的样子。同样,世子妃也是贯常柔顺,内里倔强,反常时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阿娈只得到门口隔着门向高澄回话,说小郎君哭闹不止,夫人怕扰了郎主,请郎主去康姬处,或是不拘何处,不必进来了。
高澄闻听大怒,并不觉得这是好意。原本想踹门而入,这时才发现因为从东柏堂出来得太急竟未着履!再加上菩提大哭不止,他又怕再惊到菩提,才因此作罢。
对于高澄来说,能想到菩提,不再任性妄为,实在已经是难得了。
菩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哭了。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正降临了。慢慢地,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高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他并没有离去,此刻他不只劳累,而是疲倦到极点。
对于这时候的高澄来说,身在何处毫无区别。在门外徘徊累了,索性就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头痛得厉害,并且觉得沉重得要命,以手撑着额角,渐渐地意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