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前尘消,应是同君老。(八千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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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牢里,慕容玖坐在稻草上,并着腿埋首进膝间。爱睍莼璩
黑暗中隐隐传来脚步声,牢房上的铁链哗啦啦响动,木门被推开,她抬头认清来人,坐直了身子,语气清淡:“你来做什么?”
柳萋萋一身艳丽的宫装,头上的珠翠华光点点,蹙眉掩着口鼻走进来,展颜笑了,仪态万千:“长公主今遭大难,本宫自然是要来探望你一番。”
慕容玖别过头不去看她,冷声讥笑:“野鸡穿着孔雀装,还真当自己是凤凰。”
闻言,柳萋萋脸色阴沉,片刻又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慕容玖,你曾经受宠如何,身份尊贵如何。没想到现在竟也落得这样的下场。燧”
慕容玖看向她,嗤笑一声:“风水轮流转,柳萋萋,自作孽不可活,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柳萋萋放声大笑,春风得意:“本宫现在蒙受皇恩,你死之后,纵观整个后宫,谁还敢跟本宫相抗衡?”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慕容玖,本宫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想知道是什么吗?”
慕容玖抬头看了她一眼,闭着眼睛在稻草上打坐不理会她楱。
柳萋萋拍了拍手,有内侍宫女们抬着冰块进来,扔在慕容玖旁边,冰块上泛着白雾,牢房里温度骤然降落,下面的稻草尽湿。
慕容玖身上衣物本就单薄,经过一场鞭打早就破烂不堪,此番坐在冰块中间更是冷得颤抖。但常年皇家耳濡目染的教导,她早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本事,淡定娴雅,神色不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柳萋萋语气欢快,笑道:“长公主娇生惯养,比不得其他的死囚。牢房这样闷热,本宫特意给长公主送了冰块过来。”
慕容玖睁开眼睛,看了看柳萋萋,淡淡道:“从前我只说你性情刚烈,冰清玉洁,却不想如今这样歹毒。”
柳萋萋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个后宫,若是不能狠下心,死得那个人就会是我。”轻笑了一声:“你就是管得太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下场。慕容玖,你曾经是如何羞辱我,现在本宫统统还给你!”
慕容玖抬头看她,淡淡道:“柳萋萋,我本以为你会就此收手的。”顿了顿:“我能将你捧上云端,也会有能耐将你打落谷底。”
柳萋萋闻言,冷声讽刺:“可笑,一个明日就问斩的死囚,也配跟本宫说这些话么?”
慕容玖看了眼站在牢房外的身影,别过头笑了:“是你害死的楚梦浔,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
柳萋萋愣了一下,朝她走近了两步,坦白:“是我又怎样?那个废物留在冷宫也是受罪,还不如趁早死了,把皇后的位子空出来,她好,本宫也好。”
“原来如此。”慕容玖沉吟了下,笑得很好看:“可是你想过没有,楚家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兄却只将楚梦浔打入冷宫,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柳萋萋闻言,静默了片刻。慕容玖见此,继续道:“皇兄没有削去她的皇后之衔,楚梦浔死了那么久,你到现在还是妃位,娴妃娘娘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萋萋的脸色终于变了,往后退了退,冷声:“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慕容玖嘴角噙着冷笑:“皇兄下令将她葬入皇陵,是想日后与她一起合葬。可笑有人还不自知,沾沾自喜。”冰凉着声音:“我若是你,就该得到教训,收敛一些。”抬头看她,一字一顿:“柳萋萋,你真蠢。”
“不要说了!”柳萋萋脸色发白,指着她愤恨道:“都是你,是你害得我!”一把扯着慕容玖的衣领拼命摇晃着:“我本来在醉乡坊待得好好的,是你把我推上这条路,都是你害我的!”
慕容玖被她一推,磕在了冰块上,疼得皱了下眉,轻蔑的笑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与我何关?”顿了下:“丽妃若是不害你,她就不会死;你若真的安守本分,日后自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我给过她机会,也给过你机会。”
她咳了咳,捂着胸口坐起来,抬起了头:“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走错了路。”
柳萋萋方寸大乱,着急思索对策,忽然又笑了,看着慕容玖面目狰狞,发狠道:“本宫现在就把你杀了,你一死,就没人知道了。”
慕容玖不冷不热道:“是么。”又看了眼天牢
之外。内侍宫女跪了一地,趴在地上颤抖不敢吭声,一抹明黄的衣摆站在那里。
柳萋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僵硬着身子转身,看到皇帝站在外面,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头上冒汗。怔了下,连忙换了笑脸迎上去:“皇上,慕容玖她疯了,胡说八道……”
皇帝看了眼柳萋萋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抬眸看她,手缓慢搭在肩上拥抱着她。微微笑了,在她耳畔轻声道:“是么,朕都没想到娴妃这样贤良,还会来看皇妹。”
柳萋萋见皇帝神色未变,还以为瞒天过海,顿时欣喜:“臣妾……”说着,忽然顿住了,瞪大了眼睛。
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她的腹中,皇帝身子一侧,面无表情的推开,柳萋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颤了几下嘴角溢出鲜血。转过头看向皇帝,挣扎着伸手。
皇帝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负着手,声音清淡:“她是朕的皇妹,慕容玖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柳萋萋瞪大了眼睛,手最终落了下来。皇帝负着的手紧握:“传朕旨意,娴妃柳萋萋陷害皇后性命,着今日起,削去妃位,赐死。”顿了顿:“尸身悬于宫门之上,后妃瞻观七日,以儆效尤。”
娴月阁的宫人们连忙拖着柳萋萋的尸体出去,一场闹剧,慕容玖只顾冷笑看好戏,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可悲在于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丽妃如此,柳萋萋亦是如此。
丽妃以为皇帝肯为了她杖责自己的妹妹,既是疼爱;柳萋萋以为皇帝将皇后打入冷宫,封她为妃即是恩宠,却不想,疼爱是别人的,恩宠也是别人的。
皇帝迈步走进了牢房,看着慕容玖直皱眉,慕容玖却是先说了话:“皇兄,你来了。”
皇帝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道:“皇城外的御林军有一半是济舫的乱党,万一他狗急跳墙逼宫,后果不堪设想,我也是没有办法。”
慕容玖笑了:“所以皇兄,是来送我最后一程?”
皇帝没有回答,低着头,也低着声音:“云歌儿,皇兄……”犹豫了下,扯开话题:“还想去雪山打一次猎。”
慕容玖看向别处,轻声道:“是么,可惜这一次,云歌儿不能陪皇兄了。”
皇帝心里头酸涩,哽咽着:“是啊,回想起那个时候,有你,有老五,我们兄妹间感情亲厚。”眼光黯然下来:“若我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慕容玖皱眉:“往事已矣,你是皇帝,凡是都要走在前面,看在前面。犹犹豫豫,心慈手软,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纵观整个天下,能够在临死之前端着架子教训慕容离的,除了他的父皇,也就只有慕容玖了。
皇帝忍着眼泪笑笑,顿了下:“我一向比不得你,云歌儿杀伐决断,倘若不是女儿家,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
慕容玖笑了:“以往我还怨恨父皇,现在想来,所有兄妹之中,也就我与他最像。”
皇帝颔首,轻着声音:“云歌是父皇的骄傲,父皇他也……是最疼爱你的。”
“爱女儿更爱江山,父皇那样的,才是好皇帝。”慕容玖顿了顿:“我们这辈子,都活在他的算计中了。”
皇帝垂下了眼帘,静默无语。李公公站在门口轻声喊了句:“皇上,纪大人快来了。”
皇帝回过神,无奈喟叹,又带着几分钦佩:“纪如卿这个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慕容玖一怔,思索片刻,红了眼睛,心里头难过又欣喜:“死心眼!我早该知道……”
朝堂之上,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还装作漠不关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时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他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更不会亲手将她推向死地。
见李公公捧着一只玉瓶上来,慕容玖终于收敛了笑,轻着声音苦哈哈道:“可是,他还是没能瞒得了皇兄。”看向皇帝缓慢道:“皇兄,你是来杀我的?”
见皇帝没有言语,慕容玖垂下了眼帘:“纵使你不来,我也活不了多久。”语气清淡道:“每日一碗莲子羹,里面的慢毒无色无味,常年食之,身体不济,患有咳疾,最后无声而死。旁人还只道是弱症沉积,自然
而亡。云川,就是这样被俘的吧。”
皇帝埋首,低着声音:“云歌儿,是皇兄对不起你。”
慕容玖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皇兄早该杀了我,云歌能活到现在,全赖皇兄的恩宠。”眉目清淡,声音也软绵绵:“皇兄,你的狠心,从来都没有彻底过。”
长公主慕容玖素不喜甜食,却对皇帝亲赐的莲子羹情有独钟。这毒,是她皇兄下给她的,也是她心甘情愿喝下去的。
她本就不想活,倘若能用此法换来皇兄的安心,又何乐而不为?在她想死的时候,偏偏缠绵病榻死不了,等到她不想死了,却已经晚了。
慕容玖脸色苍白,微微苦笑:“像我这样的人,遭父皇嫌,承皇兄弃,害死了母后,连累了云川,又辜负师父,活着,都是一个笑话。”
皇帝不忍心再看她,只得背过身子,带着哭腔:“小九,这辈子你活的太苦了,你去吧!”抿了抿唇:“下辈子,不要再投身帝王家。至少,别再那么聪明,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慕容玖抬头看见李公公向她走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他也不会做。然而,这一次,却是被人赶在了前头。他,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终于还是差了一点点。
李公公走过来,叹了口气:“长公主,老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今日一别,老奴我给你磕头了。”
跪在地上,在慕容玖面前,挡住了皇帝的视线,他迅速的从袖中拿出另一只玉瓶,又将展盘上的毒药藏了起来。
慕容玖瞪大了眼睛,见李公公含着泪花向她点了点头,在盘子上暗暗写下了一个“纪”字,她这次当真是黄连里拌白糖,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将玉瓶拿在手中,抬头看向皇帝,跪起来磕了一个头:“皇妹拜别皇兄。”
她皇兄背对着她,眼泪啪啪的往下掉,说不出话,只得挥了挥手。
慕容玖视死如归,打开玉瓶的塞子,仰头一饮而尽,又对她皇兄轻声道:“皇兄,皇妹一生混沌,今日死而无憾。唯愿皇兄此后,能让该回家的人回家,该平安的人平安吧。”
门外有小吏进来,跪下磕头:“皇上,纪大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皇帝静默了片刻,又挥了挥手。小吏进来将慕容玖扶着出去,刚走到门口,皇帝轻声喊住了她,慕容玖的步子一顿,就听她皇兄道:“小九,保重。”
慕容玖低着头,咬了咬唇,微微笑了:“皇兄,保重。”
迈步走出了天牢,外面天色已晚,一辆马车停在天牢前面。慕容玖进了马车,但见纪如卿正坐在里面,两人静默无言。
马车缓缓动了,只能听见车轮碾过长街和马蹄奔腾的声音,气氛未免有些尴尬。她低着头,冥思苦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突破口,忽然开口道:“如卿,你真聪明。”
“嗯?”纪如卿声音低沉,只回给她一个疑惑的音。
慕容玖搓了搓衣角,故作轻松:“你怎会知道皇兄会先来找我,还买通了李公公换了假毒药。”
黑暗中,纪如卿淡淡的嗯了一声,良久才道:“那是解药。”
慕容玖猛然抬头,愣愣问:“你怎么知道我中毒?”
纪如卿瞥了她一眼:“李公公说的。”
慕容玖顿时觉得自己很笨,只得哦了一声,尴尴尬尬问:“你怎么拿到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