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喜庆之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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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同性与异性的恋爱观外,还有中国传统的价值观、人生观,还有中西文化的碰撞,例如在宴会上,老外对新郎新娘挨着敬酒的场面困惑,李安扮演的食客就对其说:“这是中国5000年性压抑的后果与释放。”包括角色的安排,如伟同是TW长大,美国念书,拿绿卡的华裔,而威威是来自内地SH为艺术节衣缩食的准移民,伟同的父亲是内战后随国民党退到TW的大陆人。她的母亲则是土生土长的TW人。然后伟同和威威的认识与婚礼则是在第三方国家美国。这不能不说李安有更深刻的含义,诚如他自己有说:“假如大家把这完全看成同志片,或者是为了表现同性恋的抗挣与妥协的影片,那显然不完全了解中国人与中国人的世界。”
这是给世界看的电影,同时也是拍给大陆人,TW人看的电影。
本片的配乐有的时候让人觉得怪怪的,有丝竹之声。在前半段甚至有点诙谐幽默的感觉,我在看到几个情节甚至笑出声来。印象最深刻当是伟同为了应付父母来美国探亲,把父亲寄过来最得意的书法挂在客厅,并让威威想好赞美的台词。当伟父站在自己的字前,威威滔滔不绝、洋洋洒洒的一口气的赞美,让其父本来绷着的脸渐渐舒展。威威一脸正经的摇头晃脑的说着,伟同在背后目瞪口呆,他父亲在旁边不停点头,那其中散发出来的幽默让人捧腹。伟同的bf为了让威威应付考验,就把伟同的很多生活细节告诉她。在卧室里,伟同问威威准备的怎么样了,威威对着他说:“根据我的推测,你今天穿的是蓝色内裤。”把伟同气的一下子摔门而去,剩下威威和杰森偷乐。
这些小风趣散落在电影叙事中,不着痕迹却让人难忘怀。有人说中国人不懂幽默。其实中国人的幽默藏在骨子里,冷不丁儿就抖出来,它比老美的傻乐、英国人的刻薄更有内敛的风趣。在后面还有个细节,伟同和威威举办婚礼。就在中国餐馆楼上。他的朋友和同学来闹洞房,进房间时,一人嚷嚷:“选的什么房间号啊?还1069。”这完全就是李安善意的玩笑嘛。
我还认为李安拍这电影时很冷静,能把这么多可以拍摄的题材揉到一部电影里而且线索明晰,主次分明的娓娓道来。人文题材的篇子应该是最难拍摄的,一拍不好就弄的一团糟糕,什么都想表现。好象一桌子菜吧,总有个冷盘、热菜、大菜的区别。什么先上,什么后上,什么是开胃的,什么是填肚子,这都有个讲究。李安的诸多电影作品题材迥异,从表面上看很难找到交集之处,但他都能导演的游刃有余。且保有其浓郁的个人风格。各个时期的代表作有《喜宴》、《理智与情感》、《卧虎藏龙》、《绿巨人》以及《断背山》。李安电影中的情感深沉婉约,除了天生性格原因,还和他个人经历有很大关系。李安曾经说过一段令人辛酸的话“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地方的公民。我的父母离开了大陆。来到TW,在那里我们是局外人。然后,我又来到了美国,仍旧是局外人。当我重新回到大陆的时候,我又变成了一个来自美国的局外人。”历史的机缘把他塑造成永远的“局外人”,但也正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经历成就了他作品题材的多元和情感的细腻含蓄。
这部《喜宴》有机的将几乎所有李安作品特色结合起来:伦理,父亲,情感,多元文化的冲突与包容。这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最“李安”的李安电影,在他的眼里。菜刀和宝剑都是伦理的载体,同性恋也不过是普通爱情,而且总能化解包容各种矛盾冲突,所有澎湃激荡的情感最后都化为老父亲的一锅汤。《喜宴》中有三对最主要的矛盾冲突,异性恋和同性恋,中西文明。父子情感。而影片所有戏剧性看点及深层寓意都缘于这三对矛盾。
李安似乎对同性恋问题格外关注,大获成功的《断背山》便被称为“同志爱情史诗”,影片弱化了性别感,而将笔墨着重放在了情感上。这就不似某些导演那样,将同性之爱作为一个噱头甚至是卖点来炫耀。《喜宴》的重点不是同性恋,然而一切事端,皆是因它而起。相信大部分人想到同性恋,总是和“变态”联系在一起的,而李安能用“存在即合理”的超脱宽容眼光看待问题,体现了他的大师风范。高伟同和赛门既不是变态也不是鸡奸狂,他们不过是性取向与常人不同的普通人而已。对于高伟同为什么是同性恋,影片中只有他的一句“生下来就这样”的解释,或许李安认为这并不重要,又或许他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解释,毕竟这不是影片的看点。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高伟同虽然不以身为同性恋为耻,和赛门在美国快乐的生活,但他还没有胆子大到一开始就公然对中国的父母宣布自己是同志,而是千方百计的遮遮掩掩。某种程度上象征了,同性恋在华人社会中实属异端,开放如高伟同者都没有勇气去挑战中华文明几千年来的传统价值观。
结婚喜宴那场戏是全片最热闹的部分,李安将喧闹的中式婚礼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不少情节令人捧腹。其中有个细节非常有趣也很有意味,当两个美国佬对婚礼上中国人的疯狂感到大惑不解时(他们原以为中国人都是很温顺含蓄的),由李安亲自客串的“食客甲”现身说法道“这是中国人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印象中这是唯一的一次李安在自己电影中跑龙套,而这唯一的一次龙套却说出了全片最直白也是他本人最想说的一句话。因此也可以得见,不论李安的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有多受欢迎,他的文化根基永远都是中国的,他最想得到的也是中国观众的认同,也只有中国人才能真正领会李安作品中的精髓。甚至在他的那些英语片中他也尝试着用东方的视角去诠释西方的故事。“西方的壳,东方的核”才是李安作品的真正实质。在电影中对中西文化融会贯通、对人类隐秘情感**的敏锐捕捉和细腻表达,这才是李安作品能够全球通吃的根本原因。
父亲形象也是李安电影的另一特色。且不说他那“父亲三步曲”,就连李安作品中最另类的〈绿巨人〉也可以看到父子之间的复杂情感。在李安的镜头下。TW老演员郎雄被塑造成了一个典型的中国父亲,深受儒家文化熏陶,擅长太极和书法,对子女的爱永远深藏在心底不露声色。“父亲三部曲”的故事侧重各不相同。主要演员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郎雄和他表演的父亲是一脉相承的,有些时候甚至觉得这三部曲中的三个父亲根本就是一个人。高伟同深爱父亲的同时又在有意识的反抗父亲意志,这一复杂矛盾的情结在影片中几乎无处不在。从高伟同从始至终的“欺骗”就可以看出他有多爱父亲,而高父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又总是一种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表情,这就让人联想到了他撇下父母常年移居美国是不是因为高父从小对他严格高压的管教使他产生反叛心理所致。也许在李安看来,无言的父爱和高压的父权永远是一对密不可分的连体婴儿吧。
〈喜宴〉在“父亲三部曲”中是最富有娱乐性。也最值得深层解读的一部。影片的前三分之二喜剧味十足,甚至带点闹剧的感觉。而这些由种种戏剧冲突所带来的笑料非但没有生硬造作之感,反而给人以真实自然水到渠成的可信,大大增加了影片可看度的同时深化了主题思想,足见李安高超的编导功底。高父高母在床头对早以长大的儿子又捶又咬的温馨场面,让我感到是既亲切又伤感。这个五味杂陈的故事最后以双方善意的欺骗收场,一切矛盾冲突都因达成了某种妥协而得以和谐共存。看似圆满欣慰,实则伤感无奈。留给我们无限感慨和思索。虽然有人嫌弃它拿中国人的民族习惯去取巧外国观众,不过《喜宴》的的确确是一部好片子,因为不是只有一些中国式意向的堆积。所有的呈现都是片子的一部分,妥帖而安稳,没有卖弄的意味被我嗅出来。
戴锦华说有的时候用脑子看片子,有的时候用身体看片子,脑子说好的是欣赏的电影,身体说好的是喜欢的电影。《喜宴》看到还剩三十分钟的时候我应该都还在用身体看,因为觉得不需要用脑子,导演的意图很明显:谈传统,谈挣扎和妥协,谈中国人的孝悌观。就好像是文章扩写就不用动脑子一样。只要想些有趣的情节把这些串起来就好了,因为没有讨论只是呈现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从片中伟同的父亲展现了他的英语能力开始,整个故事开始迅速提升了价值。一个旧时**的师长,生活方式和观念都极端传统的中国男人,以所能维持的最大的平静接受了儿子是gay的事实。接受了儿子的同**人,私下送上祝福,但是又在包括妻子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面前装作一无所知。因为他有着那个传统的男性角色要扮演。他有见识和心胸,真心爱自己的儿子并希望他幸福,但是这种爱和支持都必须是走私的,因为表面上那层仪式化的人生还必须要继续扮演,一个看上去正常和谐的家庭还必须被维护,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空具一个所谓正常的表象。
还有一个重点是孩子,因为假媳妇有了真孙子,这一切欺骗才有了被体系内道德原谅的可能。最终貌似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各得所需,但是,每一个人都经历了极端痛苦的妥协。威威要生下不爱她的男人的孩子,伟同要永远面对此生唯一一次的背叛,赛门要爱一个背叛之下诞生的孩子,母亲要永远活在儿子是gay还要隐瞒丈夫这一点的挣扎中,父亲,那个深谙人情世故,有着中国人的狡黠和善良的父亲可能也要活在利用了一个女人的愧疚之中,不过可能这种愧疚不会很大,因为有太多中国式的道德可以解释这一切。所有的牺牲换来的是一个表象上传统和正常的家庭,还有一份血脉的明天和希望。大概很多人都会点头吧,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为群体牺牲是一种道德的解释。
真的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吗?如果问这个问题,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可能都不能坚定说有。太多仪式和约定俗成的道德,人生又岂是我们一个人的。
不过。身为一个多少还学了一点社会学的人,这样的感叹真是显得肤浅和业余。在社会中,道德和仪式这样的规则本来就无所谓正确和好坏,不过是维持这个世界按一定的稳定度运转的工具。为了秩序我们牺牲掉的东西多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是最多数人的要求。。。传统道德还是现代道德都是适应当时现实的规则而已,用马爷爷的话来说要历史的辨证的开看待。有什么好比较的呢。。。
在道德和仪式允许的范围内,或许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伟同父亲已经做出了最大的支持,生活虽然充满妥协和不自由,但是总算还有爱你和你爱的人愿意为你而牺牲自己的一些东西,想到这一点,虽然还是慨叹,但是妥协也显得有些可爱和值得感动了。
很喜欢片子后面。一家人在看结婚那天相片的那场戏,那些仪式带来的喜悦还是很清晰地写在包括伟同和威威在内的人的脸上,最后一页伟同和赛门的合照让这种喜悦在父母脸上颤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合上相簿,珍而重之地将相簿抱在胸前带走了。看到这一点让我终于在这部喜剧中有了一点点要流泪的冲动。既已成宴,云胡不喜?可与这场闹剧休戚相关的人,又有谁真正欢喜?
随剧中人笑了又笑,最后却是无奈,不知当用如何表情面对这各怀苦衷的五人。
伟同假戏真做,只余焦头烂额;赛门隐忍到最后换来爱人无意识的背叛;葳葳得了绿卡添了拖累;母亲忍住痛苦瞒着父亲;父亲却为了抱孙子瞒住了所有人。(orz有爹腹黑如此,夫复何求?)
或许高兴过的,是参加喜宴的众来宾,是亲爱的王处长。是老陈,是小罗……他们凑了份子来吃喝这一场,便有权利也有义务似的折腾一番。这是“看戏”、“做戏”的国民性,也诚如片中所言,是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
平日里一派祥和恬淡温良恭俭让,当然需要合理的出口。适时将压抑已久的本能加倍奉还。其浩浩然汤汤然之势,不啻洪水猛兽。
喜宴,原是让“他们”去喜,我们只花钱出力强作笑颜的摆好宴便是。
可一餐的暴饮暴食,一天的狂呼起哄,一宵的宿醉未醒,究竟何乐之有?
退一步讲,“他们”喜了一瞬又能怎样?
想起陈绮贞同学的《十八相送》里,女子说,他们说我们不般配,分手吧。男的便问,“他们”是谁。女子答,“他们”就是“他们”,分手吧。
他们就是他们,始终不远不近的跟随。
我们成全了“他们”,独独不肯放过自己。
何必苦苦相逼?何必将力气全用在勉力维系这形式大于内容的流俗?
谁有勇气打破?
最后二老登机前安检时,双手高举,如同向整个传统流俗的妥协。如同所有人向所有人的妥协。
我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