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娇颜怒(2 / 2)
戚中恩轻哼,自恃占了上风,不怕她耍什么花样,道:“这有何不敢,戚某宅邸是在朱雀西三街得通善坊内。”
“占地几多?”
“戚某家贫,宅不足一亩。”
“是几年修建?”
“贞观二年修建。”
“有几间?”
“四间。”
“门前可有树?”
“有。”
“是什么树?”
戚中恩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不耐,见她越问越细,便道:“你有话直说便是,问东问西,却是何故?”
“哦,”遗玉拖了个长音,摆手笑笑,斜眼看他,微讽道:“不过是好奇罢了,我只当你这般疲躁性情,连家门都记不清,可是现在看来,戚大人对自己的宅邸,还是相当通熟的,不会等下回去摸不着家门,睡在路边。”
被只及自己一半之年的小女子暗讽,戚中恩心头冒火,道:“卢小姐莫非是在愚弄于我,自己的府上,再不熟得,那便是傻子了”
“嗤,呵呵,”遗玉一声嗤笑之后,便在众人疑惑的视线里,伸手一指天空,继续讽刺道:“有蛙于井,蚊蝇为食,抬头观天,是觉井口大小,只笑天窄,窃自为喜,正如只知家宅,却不知天下事的人,目光短浅如斯,却敢呱呱乱叫,阻拦有心观天的智者,羞辱助人观天的能人,你方才呼悲、呼痛,却着实是个可耻、可恨之人”
这一番责骂,叫众人愕然,尚没从遗玉的话里转过来弯,却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
“你、你辱我为蛙”但凡文人,必有傲骨,尤其是个别性情偏颇的,被人羞辱,怎能自制,戚中恩神色僵黑了片刻,遂怒声道。
“抱歉,是我谬了,”他怒了,遗玉反倒冷静下来,一本正经地摇头道:“谓你是蛙,便是羞了那一身青白的东西。”
“哈哈”当座的有人大笑出声,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笑声,很快便传染了一片,席间气氛就这么奇怪地分成两片,还在座的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而站在那里要走的,都犹豫了起来,看看气得咬牙切齿的戚中恩,再看看那头稳坐泰山面无愧色的李泰,觉得先前之举莽撞了。
这种变化,落在个别人眼中,就不那么寻常了,长孙夕欲言又止地忍住插话,平阳坐直了身子,一脸兴味似是酒醒,虞世南也端了杯酒朝前倾身眯着昏花的眼睛好像要看的更清楚一点。杜楚客抹了一把汗,再看遗玉时的眼神,已是不同于前。右宴席上,有一道从方才起就站着的人影,看了眼主宴席上,便又撩摆坐了回去。
至于李泰,则是在低头饮酒时候,借着酒樽掩盖,轻勾了一下唇角。
“你——巧言雌黄这般胡搅蛮缠,不过是为掩饰巡游所耗巨资,诸位切莫被她糊弄过去”戚中恩反应还不算太慢,气没消,便先缓过神来,伸手指着遗玉道,可是,这会儿才想起,风头已变,众人气散,还来得及吗?
“戚大人,”遗玉明眸熹张,红唇白齿惹人眼球,纤纤十指平伸而出,轻轻勾算,伶俐脱口话不见隙,道:
“我亦是陪同巡游之人,就我亲身所历,出门在外,一人一天不过能食十钱粮,一月三百钱,一年不足四两银,且算此次巡游出行,为数千人,且算他们全数在外待了一年又八个月,且算住宿闲杂是同伙食一般消耗,二十个月下来,所费一万二千两,再扣掉当中众士自解钱囊,慷慨补漏的三五千白银,满打满算,是有不足八千——”
说着话,她面色陡然一整,变得严厉起来,又走上前一步,弯腰从戚中恩刚才脱在地上的常服上捡起一物,狠狠掷在他身上,音色忽地拔高:
“你去哪里给我算来的四万贯,你当他们远行时,风吹日晒、日夜兼程、不辞劳苦地搜集各地志文,却同你一样,每日去的是鸿悦楼,吃的是山珍海味吗啊,戚大人?”
众人哑然回看,见那从面色发白的戚中恩身上,弹开跌落在地面上的东西,顿时傻了眼,那不是鸿悦楼常客的牌子,又是什么?
“戚大人,你、你为何要蒙混我等”
“你可知,你险陷众人于不义”
“你究竟是何居心?”
......
“诸、诸、诸位听我解释。”戚中恩慌忙摆手,想要辩解,可越说越怒的众人,怎听他狡辩。
遗玉看着离席的宾客将身影狼狈的戚中恩围起来,方才听到对方侮辱李泰的愤怒和难受得到疏解,表面上无恙,背后却有些汗湿,一股风吹来,便叫她打了个寒噤,两手抱臂时,身后却突然围上一团热源。
“魏王殿下,我等受人蒙蔽,先前才有不当之举,还请恕罪。”
“然也,《坤元录》乃是巨著,正如卢小姐所言,既有助人观天下之能,又岂是钱财身外之物可以衡量的。”
“殿下恕罪。”
她目光顺着将披风裹在她肩上的大手侧仰,就见李泰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向众人时候,多了一层寒霜,声音冷淡道:
“撰书一事,所得远胜所出,本王问心无愧——来人,送客”
送客
不是见好就收的世故圆滑,这强势的态度,却更叫人面红内疚,杜楚客这会儿倒是眼尖地看见李泰脸色不好,咳了两声,没有去打圆场,而是伸手指调了宫人送这些听风就是雨的人离开,那戚中恩见势如此,便趁着人群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让各位惊扰了,”杜楚客抬手四面一揖,笑道:“咱们继续酒宴,来人啊——再上好酒来”
一声吩咐,露天殿两角,便各自步出两名女侍,一人手中抱着一只红皮的酒坛上前,叫杜楚客看了皱眉,遗玉却先拍了两下手,笑引来半宴客人的注意,指着那坛子,温声道:
“殿下在外巡游时候,击杀了一条巨蟒,取了蛇胆出来,添以药酒,泡成这极品的蛇胆酒,功效良多,只是量太少,所幸这会儿人少,大家可多喝一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