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抵省(2 / 2)
曹庆福落到这步田地,心中委屈到了极点!自己不过是要牺牲曹杨氏一个人,却可以保全和族祖产,如今反倒为这些自己本来要保全的人和声共气的哄出本族,如何能够不气,“大人您怎么说?”
“皇上即将西幸晋省,此事你知道吗?”
“知道。”曹庆福点头,“听说,还要在太原府肇建行宫呢?”
“不!行宫之事,蒙皇上垂怜晋省百姓,已经给免除了。不过,本府和省内大员商量了一下,想把曹家所有的晋景园拿过来,整修一番之后,以为皇上、皇后娘娘、后宫各位主子,以及随扈而来的几位小主子驻跸之用。”
肃顺要言不烦的把此事和曹庆福说了一遍,“不过,”他说,“晋景园为御驾驻跸之后,怕就不能再做你曹家人别业之用了——你想想,就是还了给你们,难道你曹家人还敢入内居住、使用吗?”
这是不消说的,曹庆福不用他提点,也能想得到,“是,大人说的是。”
“以上嘛,不过是让曹家伤财之法。还有一个,便是伤人之法。”
“大人这话,小的不明白。”
肃顺和他密谋多时,订下办法,双方按照约定好的,各自行事,只等明年皇上西幸到太原,大功告成之日,肃顺不必提,益发得皇上赏识;曹庆福也可大大的出一口胸中的腌臜之气!到时候,甚至可以以族中微末的下人,摇身一变而为本族之长,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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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了午时不久,远处尘土飞扬,也不知道有多少匹马,卷地而来!在驿馆门口等待的听差一路跑进去送信,张集馨几个人迎了出来,来者也堪堪到了眼前,却不是御驾,而是前导的御前大臣肃顺。后面跟着的是蔡斌等亲卫及一众御前侍卫。
肃顺从马上下来,笑着向张集馨拱拱手,“椒云兄,别来无恙啊!”
“给中堂大人请安!”
“不敢,不敢!”肃顺行了一礼,容等几个人站起来,开口问道,“可都准备好了吗?”
“中堂请看!”三营店一路通向太原府的管道,早已经府城及首县阳曲派人重新铺垫、清扫,官道正中,是新近搭起来的彩棚,红绿五彩的绸缎在风中来回摆动,一条红地毡从接驾亭的阶下铺到行宫的深处,再远一点,是山西绿营特意打磨上漆的十八门火炮,火炮各有三名炮手,脚下打开的炮箱中,黄澄澄的礼炮逐一摆开,在它的身前,是绿营兵士穿着崭新的号衣,列队守候。
“嗯,做得好!”肃顺收回目光,满意的点点头,“哦,椒云兄,听说准格尔几位台吉到省了?”
“是,有这件事。”张集馨说,“是本月初三日到的太原,我已经给皇上上折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皇上着我来问你,这几个人现在可好?”
“很好,职下已经命人将他们安置在府城管驿之中了。”
“等一会儿接驾之后,你去安排一下,皇上说,进城之后,即刻传见这几个人。”
“是,职下这就派人去办。”
说话间,御驾自西而来,黄尘影里,斜晕闪耀,锦衣如绣,如一条五色金龙,冉冉而来。众人知道是御驾到了,各自整理朝冠,望影碰头。另外一边,绿营兵士手脚麻利的将礼炮塞进炮膛,隆隆巨响中,轰鸣礼敬。
晋省上下,翁同龢不提,也只有张集馨在上一年离京赴任之时,曾经给皇上招到御前,奏答一番,却也没有看得很清楚,更遑论其他人?
这一次好不容易皇帝西幸,到了太原,跪了一地的官员,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扬起脸来,都想看看这大清国的玉尊天子,到底是长得什么样子?
很快的,前面的香鼎宝瓶、翠华紫芝、信幡绛引等仪仗过后,皇帝乘坐的法驾乘舆到了近前,这就是所谓的九龙乘舆,样子像个带栏的四方月台,四根盘龙柱上架着明黄云龙顶篷,四角站四个太监紧护明黄帷子,令人遗憾的是,黄幔低垂,外面的人看不见皇帝在里边是什么模样。
乘舆在红毡前稳稳停好,两个小太监各自上前,用手中持的金钩撩开黄帷帐幕,皇帝头戴明黄天鹅绒东珠冠,九龙披肩轻轻覆在金龙褂上,马蹄袖雪白的里子翻着,缓步起身,走下九龙口。
“署理山西巡抚,赏戴二品顶戴,臣张集馨,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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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置身行宫正殿之中,张集馨等重又行了君臣大礼,随后跪好,等待问讯,“朕这一次西幸,于晋省上下,又很增了一番疲扰吧?”
“晋省百姓,自上一年闻得皇上御驾将到省来之后,无不欢欣;均说,皇上登基十年来,安抚百姓,圣心每有垂怜小民,百姓正想找机会报答皇上,此番皇上西来,百姓瞻仰天颜之外,更可以将这番拳拳孝心,上呈天子。故而多有乐捐,从无一户一人,以为疲扰。”
皇帝明知道张集馨在说好话,心中仍自满意,笑笑没有多言,转头向下看看,用手一指,“哪一个是朱光第啊?”
朱光第听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膝行两步,碰头奏答,“臣朱光第,叩见皇上。”
“朕听过你的名字,不论是在湖南,还是在山东,你的差事都做得很不错!朕听说,你不论在哪一省任职,家乡的一方黄木对联,都是从来不离身的?”他很觉得有点好笑的问道,“可有说乎?”
朱光第脸一红,“回皇上话,有的。”他从小熟读律例,自命是宰尹、张汤一类的人物,后来以黄木自刻了一副对联:青鸟飞相逐,乌龙卧不惊。乌龙就是黑狗,不过是嫌之粗鄙,弃之不用而已。至于对联中的话,是取飞鸟相逐,狗卧不惊为太平日子的景象,用以自况的。
皇帝笑了,“这一副对子,虽用词浅显,却立意深刻!刑名一道,有人以为是上干天和的差事,做这一行的,更为人以为是身在刑案,手判生死,煞气极重,于家门未必是幸事。殊不知,朝廷养士、用人之际,每一处都是大有用处,便如同这藩臬二司吧,一个管钱粮,管人事;一个管刑名案子,不论哪一个,都是事关小民福祉,故而,万万不可有丝毫疏漏之处哩!”
“是,皇上说的是,钱粮、刑名二项,正是事关小民福祉,不可有半点大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