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节 梦里梦外(2 / 2)
淋雨回来,苏施也没有沐浴便蒙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屋子里湿哒哒的衣服上还留着一股子雨水的腥味,再混了雨后窗外泥土的芬芳,她身上的汗味,并着少女肌骨特有的幽香,飘进他的鼻子,江朗亭竟觉得十分耐闻。
他任由苏施靠着,强稳住心神取来药碗正要拿小匙喂她,一对小手揪着他的前襟,青筋都涨起来,他去掰她却被攥得更紧。
原来,苏施此时念的都是过世的爹娘。梦里这会儿天色明媚,沅柯与苏良牵手立在云端笑呵呵地瞧着女儿,柔声唤着:“阿施,阿施”。苏施想他们想得肝肠寸断,喊着:“爹,娘,你们好狠的心!怎就抛下我一个活在世上?我怕,我怕啊。你带我走吧!”
听了这话,沅柯的嘴角弯下来,眼泪就滚出来了。苏施一看娘亲伤心,只怨自己说错了话,便着急圆着:“娘,女儿胡说的,招你生气了。你快莫哭!阿施见不得你难受!”
沅柯瞧着女儿眼神苦涩,劝着:“阿施,爹娘这番也是个不得已,但凡能活,便愿意为你忍着。可是心比天高,命为下贱,这吃人的世道叫我活不得了”。
苏施不禁想起李鹤山那日的污言秽语,便也哭得厉害,咬牙切齿说道:“娘,你放心。你跟爹的仇、女儿自己的仇一定要报,定叫他李家满门染血、百人喂刀!”
沅柯摇着头说道:“不怨谁,只怨娘自己命苦!护不得自己,也护不得你。这仇来日方长,总能报的。但这一世娘更盼你安安稳稳”。
沅柯焦急地瞧着天边,回过头来喊着:“娘必得劝你:千万莫在“情”之一字上下功夫!切记,切记!我儿这副性子定是要伤人三分、自伤七分,最不合叫人辜负的!奈何这世间没良心的人太多,倘若叫你一个不如意便走了极端,可如何是好?”话毕便随着那朵云渐渐隐去,只留给苏施一双泪眼,任她怎么唤都不再回头。
苏施那厢正怀念慈母,江朗亭这厢却没了耐性,正想图省事儿干脆从后颈劈个手刀让她昏过去拉倒,正待下手,却听见她拖着哭腔,软软地叫了声“娘”,接着胸口的一处衣服便觉着湿了——原来那是她滑到腮边的一串泪水。
江朗亭的一块衣服湿了,他心里的一处也柔了,带着和风细雨、万物朦胧,像是刮开了一道墙露出了里面的活色生香,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丰富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陌生又紧张。
江朗亭让她靠着哭了一会儿,累了便扶她躺下,自己回了房也觉得浑身不大对劲,便在左也猜不准、右也猜不准中睡去。
第二天他去瞧苏施,又当了一天奶娘,第三天照旧,第四天苏施终于醒了。
那天早上她睁开眼,便瞧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墨色纱衫的男子,手上一把折扇雪亮耀眼,她便知道那是师父。
本来对江朗亭琢磨不透,苏施还挺担心他没了耐性,嫌她累赘便把她抛下自己上路,那估计真能让她走投无路。如今看来分明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父是个好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