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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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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儿该赶集还赶集,快点儿离开这是非之地。”吉德说着,扶土狗子躺下,接过金掌柜刚刚找到能止血的蒲草花粉也叫蒲黄的药粉,给土狗子涂在脑门子破皮儿伤口上,又从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门香烟,点上一根儿,放在土狗子嘴里,“抽一口,提提神,也压压疼。聋子放炮仗,散了。就都睡吧!”

山货有门路,连零卖带批发很快就处理完了。吉德采购的货,轻车熟路,也办得很顺利。吉德抽空与艾丽莎到秋林公司,买了一大些老毛子大咧巴、巧克力等一些洋玩意儿,就到邮局把买的东西给老家邮了。又给爹妈和春芽发了个问候报平安的电报,又汇五十块大洋。吉德带了给大伙儿回黑龙镇带的洋玩意儿又到裁缝铺子,给艾丽莎做了件茧丝棉的缎子旗袍,还没忘给艾丽莎的阿介次(爸爸)列奇诺夫买了两瓶法国葡萄酒。临走,送给金掌柜两坛子老白干和过年应景的东西,还拿出十块大洋,给金掌柜儿媳妇下奶。

上路了。两匹乌骓马和两匹赤兔马从后面追了上来,把一个小油纸包扔给吉德,轻描淡写的说:“大少爷,这是良莠的一只耳朵。”说完,嘎巴脆一鞭子,林雪霭海沸反盈天,汆五花肉的汆出黑红霁虹,抬眼就不见了。

吉德绷紧脸皮肉,钉住眼神,盯盯瞅着手掌中油纸包,就觉得小肚子癃闭胀鼓,仓猝得慌手慌脚,把那油纸包掉在马下。大白马一蹄踏上,油纸踩破开一块儿,露出半拉血渍又白质的人耳,鲜鲜亮亮的,好不吓人?吉德晌巴头子下蛋,笨鸡喽!

“呱、呱、呱!”

几只黝黑老鸹从窝巢树枝儿上惊叫飞起,盘旋空中,踅摸的打踅。一只胆大的,一个俯冲,坐坐的张展翅膀儿,落在雪道上,挓挲两个膀子,梗头抖爪儿,向那雪地上马蹄下的人耳朵凑过来。紧接着又一只两只的飞落下来,蹦蹦的,又跳跳的,瞪睁睁的,摆着争抢的架式。头只扑拉膀子鹐口耳朵,一旁那只争食老鸹,随之一个惊愕动作,把大白马吓的一败道,那老鸹扑拉膀儿衔起那耳朵,扑扑拉拉踏雪尘嚣凌空飞起,踅踅的一大圈儿,落在柞树枝头,一爪儿踩蹬,嘴喙刀子似的抻长鹐撕,一块儿一块儿的充了饥腹。另外几只,盘旋的,一个俯冲的,一个俯冲的,骚扰争夺。那只老鸹迎战争斗,一时不慎,剩下一块残片儿,掉到地上。一只老鸹欻见,利箭般的黝黑一闪,叨起那块儿耳廓片儿,飞离地面,落在树枝上,一口吞下。

“臭咕!臭咕!臭咕!”

闻声不见形的臭咕鸟,啼饥号寒。

“嗨嗨嗨!凶残的老鸹,真黑呀!”吉德猛一击掌,唉声叹气的凝眸远望,自语念叨,“至于吗这?人坏该惩,也不至于至此吧?嗨嗨,兜鍪(mou)装屎,扣谁头上也说不清,冤不冤?”

“活该!”土拨鼠抹眼吉德,解恨儿地猛抡一鞭子,马爬犁一撺儿,“哈哈哈,报应!”

一队马爬犁,过了卡楞房,掐黑儿掌灯时分,到了香獐子沟。傻哥、大熊已走。掌柜的和掌柜儿媳妇连那小孩儿围了上来。小孩儿围着吉德叫叔叔,吉德明白的拿出一盒巧克力,“这是洋糖,叫朱古力,好吃着呢。”吉德朝掌柜儿媳妇笑笑,“这孩子记性真好,还惦记着呢。”掌柜儿媳妇说:“这孩子,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就一个吃性。”吉德递给掌柜儿媳妇一个小孩儿枕的两个枕头大小大纸包,“也沒带啥,这是老毛子的大咧巴,尝个新吧!” 吉德又捞过掌柜的,“多谢你帮的忙,这一条哈德门你留下抽,过年招待客啥的,也好显摆显摆。”掌柜的拿在手里掂了掂,挤咕挤咕眼睛,“你抖了啊!这么贵的香烟还一条一条的买来送人,我真替你高兴。”吉德又从爬犁上捞下一板儿山东老布,“众人捧火火焰高嘛!这板儿老布不值啥钱,你替我送给这擓的穷苦老人,做身过年衣裳,也算俺的一点儿心思。”掌柜的接到手,感慨地说:“你活菩萨啊,心肠这么好!”土狗子卸马抹套的在一旁说风冷话,“掌柜的,他这是跟你们拉祖宗,图个人缘。要不谁会无缘无故拿性命换来的东西白送人哪?哧,张口三分,无利不起早,耙园的事儿,咱大哥不会干的。多暂都是老太太黏弦子,扯多长,还篙线连着。”掌柜的骟着土狗子说:“你真是掉进粪坑里的蝈蝈,叫不出好味!蛐蛐爬屎橛子,啃不出好屎来?”土狗子胡诌地说:“我家有条老狗,毛病是,吃谁向着谁。”掌柜的拿着老布照土狗子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瞅这败家玩意儿,没长舌头,越秃噜紫红瓜子脸越起****沫子?”

哈哈笑声一片,送向被哞牙嘴儿抹嘎得秃圆一边儿的皎月,月面上琼楼玉宇掠过的缕缕白云,被寒风撕成丝丝的长长的霜白发丝,甩甩的抛向远远遥遥的天河边儿上的牛郎和织女。几朵厚厚的浮云,低低的,被寒风吹过吉德头顶,遮住了一块儿在寒风中打颤的星斗。

吉德凝神的手捏个酒嗉子,仰望着。

“大哥,你傻站瞅啥呢,这冷的天?”

牛二打着酒嗝,拿舌头抠刷着牙床子塞的野兔子肉渣儿,晃出房外。

“你不在屋里喝酒出来干啥,俺一个人待待。这天呀,你越瞅越迷糊。深深的夜幕,悄悄的静,悬悬的月,吊吊的星,浮浮的云,咝咝的风,你哪天都伴着它们,却不捋会儿。当你一旦静下来,闲下来,细细的观赏,揣摩起来,就会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透着恐怖,瘆人的打颤。人,在这个天地间,算个啥呢?老辈人说,人头上都顶颗星,人生星起,人死星灭。这茫茫星海,俺顶的是哪颗星呢?”牛二受吉德的感染,也仰头望着天,“我听咱圩子碎嘴婆说过,人都是天上生灵脱生的。在天上作了孽,下界来受苦的。星跟星也打架,打败的,一股光亮就坠下来投胎了。咱投个人胎,还算好的。比那投猪胎的、狗胎的、猫胎的,强百套了?我看哪,你就是那牛郎星,想织女了。年节倍思亲嘛!”吉德说:“你说的也不瞎扯,实情!你那嫂子你是没见着,人长的俊,还贤惠能干。”牛二说:“我听艾丽莎说,你买了小孩儿穿的衣裳,快生了?”吉德唉一声,“嗯,再有几个月吧!”牛二问:“你咋买的花衣裳呢?”吉德说:“嘿嘿,俺也不知道,鬼使神差呗!”牛二叹口气说:“我想小樱桃了,不知她咋样儿了?”吉德说:“这点上,你比俺强,自个儿勾搭的,知根儿知底儿,交心交肺。俺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的。唉,没憋闷死俺,还闹了不少笑话。炕一上,处一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好歹,人我是看上了,这心也就慢慢顺了。可老有一种莫名的东西隔着俺的心,是向父母报德报孝吗?相好的,还是自个儿找好。‘花无千日长馣,海岂一篙可探?’花儿散发芳香,人,换的是交心。‘三月才过微雨润,木香花下香馣罈。’香气依存啊,俺对不起你嫂子,新婚一个多月,就把她一个人撇在家不管,替俺尽孝。”牛二说:“大哥,你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把我都搞糊涂了。我看你是撅嘴驴卖个猪价钱,不识好歹?你娶了嫂子,终身之托了,还能有后悔药了吗?好了,想就想呗,有啥不好意思的,还褶三掩四的干啥,咱都是哥们。”吉德一仰脖儿,把酒嗉子里的酒酎个底儿朝天,“不说这揪心事儿了。俺想啊,咱掏上这一把,太偶然,太容易了,也太突然。麝香!香獐子沟!哈哈,吉神物、发祥地。这人哪,这脚,不知哪脚就踩对地场了。踩不好,一脚踩出稀屎,就陷进去了。踩好了,一脚踩出个黄金塔,就发了。一脚,人就阔了。一脚,人就裁了。怪不怪,这一脚叫咱踩上了,多大的侥幸啊?一大雨点儿、一大片树叶,就醢在咱头上了。天赐福瑞,好兆头。回,咱好好睡睡。明儿上路,不几天,就要在七砬子和冬至汇合了。俺还不知他们咋样儿呢?”牛二说:“猫有猫道,虎有虎路,那小子脑袋不糠,鬼着呢,你放心吧!”

几日后,吉德一队马爬犁到了七砬子,大车店老板娘赵寡妇,搂个围裙擦着手,呵呵的地跑出屋子打着招呼。

“喂,老板娘,俺那几个哥们没到呀?”吉德看院子里,就几副疙瘩套的小门小户家用的破空爬犁,就急迫的向赵寡妇打听冬至到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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